那是一只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乍一看,形似虎,却没有虎的体积,但对付她这样一个小孩,却是绰绰有余。
山猫张开了大嘴,森冷的白牙泛出点点血光,犀利的爪子似乎能划破一切坚硬的东西,更何况只是人类的皮肤。
秦夜已经忘了尖叫,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一刻。
她本就是个累赘,不是吗?
眼下,她终于可以摆脱俗世的种种牵绊,追寻着父亲的脚步而去,她应该高兴才对。
对,应该高兴!
想到这一点,那原本绝望的小脸在刹那间绽放出绚丽的光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过,顺着洁白稚嫩的脸庞缓缓下落……
时间就像慢动作的分解一般,一滴泪掉落的时光里,便是山猫向前扑进的整个过程。
然而,那黑色的阴影在秦夜的上空笼罩之时,却突然转了向。
空气中,只听得一声惨叫,竟然比刚才那叫声更让人毛骨悚然,凄厉非常。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轰然巨响,震得树叶飞舞,如漫天的彩蝶一般,纷纷扬扬着,跳着一场时光的漫舞。
整个土地似乎在刹那间都震动地摇晃了一般。
山猫的嘴里发出几声呜呜的哀鸣,痛苦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最终,蜷缩成了一团,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再动作。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秦夜原本停滞的心脏仿佛又重新恢复了跳动,她轻喘着,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慢慢地睁开了眼。
林间,依然是和煦的光线投入明眸,树叶轻摇着,像在低奏着轻松的旋律,前一刻的危险,在这一刻似乎消失地不见了踪影。
一切宁静而安详,诡异的安详。
秦夜微微撑起了身子,视线搜索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她的左侧。
那里,正躺着那只山猫,正躺着那只追捕着她的冷血杀手。
秦夜的拳头倏然握紧,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怎么会?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山猫,此时却趴在了一边一动不动?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
秦夜摇了摇头,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倒在那里的山猫,就是刚才想猎杀她的那只山猫,那样凶神恶煞的表情,那样尖利的爪牙,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威胁性。
它死了!它死了!
她的心突然狂喜起来,仿若死里逃生的轻松,又仿若看着原本比自己强的山猫竟然有了这般下场的痛快。
“哈哈哈!”
秦夜仰面而笑,欢快的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树林。
“有意思……”
笑声刚停,空气里又传来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
秦夜原本放松的心立马又谨慎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但那说话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小家伙,跟着我吧!”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秦夜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黑影,腰间一紧,她便被人搂在了怀中,像鸟儿一般地腾空而起。
不,不是鸟儿,那是人,人是没有翅膀的,只是那人的黑色的宽大的衣衫从头围到了脚,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在树间飞跃时,黑色的衣衫就像鸟儿的翅膀一般,带着她飞向那未知的地方。
秦夜一点也不害怕,毕竟,人不会吃人吧,她的心出奇地安静,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秦夜不知道他是谁,而他也没有说。
但有一点她却明白过来,那只山猫一定是被这个黑衣人干掉的,当时,林子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而她不是山猫的对手,山猫也不会突然犯病死掉,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黑衣人杀了它。
这样想来,她的心里倒开始佩服起这个黑衣人来,没有什么响动,便能致敌死亡,他该有多厉害的功夫啊。
可容不得她想,黑衣人已经将她扔进了一个山洞。
从那天开始,她就在山洞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在那山洞里,她不知道呆了多久,时光在她的概念中似乎已经停滞了,春来秋去,改变的只是她的身高与样貌,还有那越来越出神入化的身手。
那黑衣人对她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她刚被带回山洞时,便被她扔在木桶里泡了好久,她只记得那黑衣人一直往那桶里倒蛇虫鼠蚁,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那些小东西咬得她生疼,就像有人在剜她的心一般,但她却叫不出声音,只能承受着。
泡在桶里虽然要忍受种种的折磨,但泡过之后,她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也轻盈多了,抬手之间充满了力量。
而后,那黑衣人便开始教她功夫,他们虽然总是相对无言,但却是彼此的依靠。
陪伴,她从来没有觉得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在这里,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在她十五岁那年,那黑衣人给了她一把银枪,让她离开。
她知道,分离是在所难免的,但心中却有着浓浓的伤感,她多想叫他一声师傅,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
最终,她还是默默地提着银枪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她行至山脚时,转头眺望,那山顶上迎风而战的黑色身影仿若石雕一般巍峨挺立,只是,那被吹起的头巾里飘出几根雪白的发丝,泄露了他的风露,秦夜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悲凉,她握紧了手中的银枪,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秦夜回到了南方边境,这个秦将军走失多年的女儿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她挺拔俊美,一手银枪舞得虎虎生风,英气非常,顿时,便成为了众人追逐的焦点,也渐渐成为了秦丹心中的骄傲。
只是,那骄傲的背后,曾经付出过什么样的艰辛,只有那山林里的风知道,树知道……
那一年的山林,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故事。
黄昏时分,南蛮国便再次发动了一次突袭。
本来,以南蛮国七万骑兵对阵三万,理应是能够轻松地拿下边境城池,可在秦丹秦夜两母女的抵抗下,战事却成了胶着的状态。
久攻不下敌国边境城池,南蛮国的女皇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能披押上阵,将边境一线的城池尽收囊中。
而收到女皇密令的南蛮国大元帅司徒英已经穷途末路,如果再攻不下,她恐怕只有提头回去见女皇了。
敌国的援军要在入夜才能到达边境,所以,司徒英决定在黄昏时分发动总攻,势要拿下这座城池,然后再摆好车马,好好准备迎战那远奔而来,舟车疲惫的十万大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司徒英打的如意算盘,机灵沉敛如秦丹,又怎么会中她这种计谋呢?
所以,当司徒英率兵叫阵之时,秦丹只守不攻,采取拖延战术,保存仅有的实力。
而这,却急坏了司徒英。
司徒英横跨于一匹黑色的战马之上,远望着城楼之上的秦氏母女,眸中满是深思,谁也不是笨蛋,但怎么样才能引得秦丹打开城门,出城迎战呢?
正当司徒英焦急之时,已方阵营中突然赶到一名谋客,据说是女皇亲派而来。
应敌时分,情况如此特殊,司徒英本不想去见,但又碍于女皇颜面,不得不去。
初见那人时,饶是阅人无数的司徒英也惊在了当场,一身黑色衣袍紧紧包裹着的身子,只露出一双灰蒙的眼睛,在不经意间乍现精光,眼角的皱纹很深,将岁月的痕迹刻化地入木三分。
那人自称无涯,说是能助她破这边境之危。
司徒英半信半疑,她几万大军叫阵都没有引敌半分,这样一个老者,凭什么说能助她破敌?
难道无涯能点石成器,或是能撒豆成兵?
这样神乎其神的技艺只在神话传说里才有,她可不信这一套。
不过,女皇既然能派无涯来,或许也有一定的原因。
也罢,她就看看这个老者能做出什么让她惊奇的事来!
当那一身黑衣的无涯出现在两军阵前时,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只有秦夜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楼下与她遥遥对望的那双眼睛。
那双在她记忆中熟悉的眼睛,那双虽然冷冽却又带给她无数希望的眼睛……
那个在她成长的路途上教导她,那个在她心中一直尊为师傅的人……此刻,竟然会站在敌军的阵营?
他要干什么,与她为敌吗?
不,对着他,她一定下不去手!
秦夜握住银枪的手不由地紧了又紧,这把银枪是他给她的,她绝不能用这把银枪对对抗他!
“夜儿,你怎么了?”
秦丹也发现了秦夜的不对劲,那苍白的脸色,那紧咬的双唇,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夜儿,你要与为师为敌吗?”
两军阵前,一声浑厚的声音划破云霄,响彻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直直地传入了秦夜的耳中,让她的心倏然一滞。
他终于还是承认了,不管他们有没有交流,他还是承认了是她的师傅,承认了他对她这么多年来的教导,那些如烟的往事,原来,不是一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