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潺潺的流水,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透过层层的树影,在那已经在月色下沉睡的庄园里,寻找那座高高的紫薇阁。
斯人如玉,玉如花。
此时的他,可曾安睡?
想起今晚自己的举动,她的心里犹如被置于火上煎烤一般,脸颊也止不住的做烧。在他喜庆的日子里,她连翘怎么那般狼狈?怎么就没能含笑真诚的祝福他一声呢?
只是,她在看到他身后跟随的那两个皇女之时,怎么就觉得那么刺眼刺心呢?
想到皇女,连翘不禁想起了雷飚。这个侍药的姐姐,居然在给她倒酒的时刻,暗暗的施毒。她自持与雷飚没什么过节,更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单纯的拼毒么?
她这百毒不侵的身子,却在那个当口气血逆行,晕倒在地。现在她已经没事了,下面就该换成她雷飚的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连翘的嘴角微弯,浮上了一丝苦笑。
连翘静坐许久,心好累。
她索性躺在了大石之上。仰望着夜空的她,似乎渐渐入定。
风轻轻地吹过来,夜里的山风已经带了几丝寒意。她却由于内功护体,并没有感到寒冷。惬意放松,她将身子一滚,人已经到了大石的后边。
一个欣长的人影,如一道淡淡的轻烟,从栈道上轻飘过来,如影似魅。
连翘屏住呼吸,只将两只眼睛露出大石的边沿。静静的注视着来人的人影。
淡淡的轻烟渐渐接近揽天阁,速度也逐渐放慢了下来。
此时的连翘其实已经不用刻意的屏息了。因为,她已经忘了呼吸。更因为,她已经看清了来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天将要选妻的祁山少主--忘尘!
忘尘的身形在楼下略略一窒,随即从地上拔起,由于一直箭矢,直直的升空,却在半路上,身形一晃,已经改变了方向。射向二楼大开着的窗户的房间。那也正是连翘和绿意、侍药糖糖的居室。
连翘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出声或者干脆上前阻止了。但是那个身影却没有如她所想的,进入二楼。
他仅仅是站在窗台外凸出的浮雕之上,俯身从窗户里,向着屋内察看!
房间里两张床上,也没有一个女子。她去了哪里?她中毒成了那样,怎么还是到处跑?
月光似水,清辉满地。
忘尘默默地凭窗而立,只是呆呆地看着屋内床上正在熟睡的三个男子。一瘦一丰的两个身体轮廓在薄被之下,清浅匀长的起伏。
半晌,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逸出。
她的身畔已经有了这样的三个男人,又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晚间宴席之上的情形,再次浮现。他因她而窒了呼吸,难抑心中狂跳,但是她,不也仅仅只是抱着有身孕的绿意,轻拍着哄他入眠?席间,她更是只顾了给三个男人布菜,续水,又何曾望过他一眼?
随着轻叹,青色衣衫在夜空中翻飞,如一抹青色的影子,忘尘已经置身在了揽天阁之后的断心崖上。
一声轻叹,却仿佛一记重锤,砸到连翘的心上,让她尚未完全恢复顺畅的气血,再次鼓噪、激荡。
那个青色身影从楼上飘下,飘向屋后。那里是--断心崖?!
连翘此时身处的地方,却已经看不到楼后的悬崖,心中大惊之下,还不及多想,身形已经快速掠起,向着那青色身影追了上去。
疾速的转过揽天阁,连翘的心猛地一缩--
不远处的断心崖边,忘尘正临渊而立。
有山风从崖下吹上来,撩起他的青色衣角,在冰凉的夜风里,猎猎舞动。
连翘的心在狂跳,却下意识的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就连她的呼吸,也被竭力的屏住。连翘在他身后十丈呆立片刻,努力压抑住胸中气血狂乱的翻腾,调息片刻,连翘尝试着提气,然后猛地飞身跃起,她的手臂努力的张开……
下一刻,青色的身影已经被她揽进了怀里。抱紧,转身,连翘身形后撤,却终因狂乱的气机,与忘尘离开崖边不到五步之处,仆倒在地,并沿着断心崖,一路翻滚,终于在靠近揽天阁的地方,方才止住滚动。
忘尘猛地被抱,正要回身反击的他,却突然闻到身后温热身体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已经提起的内力,倏地散去,他全身僵直,任由她抱着,后撤,翻滚,感受她在落地之时,仍旧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先着地,来给他做了人肉垫子。
忘尘的眼睛从发觉到是她之时,就下意识的紧闭,此时,更是不敢睁开。连翘则躺在忘尘身下,同样的眼睛紧闭,却是因为气血再次狂逆而上,不得不闭目强力调息。
半晌,身下的寂静,终于让忘尘感到了异样,他忐忑的睁开了眼睛,一张苍白的脸,就在他的眼前半寸。她的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温热的酥麻。
连翘气息终于被她再次强行压制下去,只是,那抹喉头的腥甜,却越发的清晰。
她缓缓张开眼睛,不期然的望进一双暗黑的沉眸之中。看到那眼眸因她睁眼,而羞赧躲闪。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竟是这等暧昧的情形。
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笑意,一句没有考虑的话,瞬间出口,却也在出口的刹那,在她看到那对黑色双眸,蓦地染上一抹血色之时,后悔不已,却已经无法收回。
她望着他的眼睛,淡然一笑,将忘尘推开,说道:“少主生死,非连翘能管,却也请少主不要在连翘的住所旁边做出这等事情,以免被人误会了去。”
她的话,让忘尘莹亮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更仿佛被魔魇住一般,只是死死的盯住连翘,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
连翘起身,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土。瞥了忘尘一眼道:“少主还是请回吧。夜半在此,会影响到少主的清誉。”
“连圣医,忘尘不明白,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要妄动生死了?再说,我在自己的家里走动,也需要向您争得您的同意不成?”忘尘的脸色眼中,已经完全是一片冷厉。
“没有就好。”连翘艰难的干笑几声,缓缓转身,不再看向忘尘。
她搂着他,为了他的生死焦急,但是,为什么救了他,却不能对他说一句好话?
他站在她的身后,狠狠的盯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心里,究竟想得是什么?
良久,忘尘无血的双唇幽幽的问出一句:“明天,你真的那么乐意看我跟了别的女人?”
连翘忍住心里的再次加深的痛,努力的压抑住喉头的腥甜,黯哑应道:“连翘本就是带你师姐前来祝贺。当然乐见少主觅得佳偶。”
“你……”忘尘想要质问,却蓦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质问这个女人的权利。
连翘的黯哑声音,再次传来:“忘尘的幸福,就是连翘的期盼。”后边被连翘咽了下去的还有:连翘已经没有资格,因为连翘的身边已有爱人。
忘尘望望挺立在夜风中的孑孓身影,怅然的深望一眼,转身运动轻功,快速离去。身影是那般惶急,竟似逃离。
感知到身后的气息远去,连翘的身子终于不再挺直,她微微佝偻着身子,动作迟缓的就地坐了。从怀里摸出玄冰寒匣,缓缓打开。
那银白色的蝴蝶翩然飞起,银色的莹光,照亮了那苍白的面容,染血的双唇,还有那唇角无法止住的一缕猩红。
红彤彤的太阳,就如一枚橙红色橘子,缓缓的从东方升起。
不是很强烈的红色霞光将断心崖上盘膝而坐的女子,镀上了一层金红。
连翘脖颈上的玄冰振翅飞起,围着连翘飞了几周之后,有些鄙视的轻声一哼。
“没见过你这样的废物,相爱就爱,顾虑那么多干嘛?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懂。你无权替别人做出选择。”
愤恨的说完,没有得到连翘往常的反驳。玄冰毫无意趣,不再搭理这个笨女人。飞到赤炎盒子上边,用翅膀轻轻拍击,盒子打开,蝶舞飞出,与玄冰向着崖下飞去。
连翘闭着眼睛,神态无忧无喜。经过玄冰一夜的调理,她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导致的气血紊乱,恢复了平和。她的脸庞,也在晨阳的烘托下,格外的红润娇艳。
太阳升起,橙红色的橘子,变成了金色耀眼,让人不能直视的光球。
连翘轻轻地起身,看看崖石上的两个并排的小盒子,转身走向揽天阁。几个男人该起身了。她也该为他们准备早点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大会,她还是要去的。昨晚,她的表现实在是够窘人。但是,今天,她可不会那么窝囊了。
她是毒手圣医连翘,怎么可能再次那般出糗?
想起昨晚给她下毒的雷飚,连翘的嘴角浮上一个坏坏的微笑。虽然她是侍药的姐姐,她不会让她致命,但是,那样子,也一定很好玩儿啊!
七星山庄内,结彩悬花,一派喜庆。
招亲大会的会场,就设在山庄大门前的小型广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