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韬俩人来到小区外的一个回民食堂吃午饭,肖开提请客,许久没在一起聚了。点了大盘鸡、凉拌羊肚子、木耳炒肉、凉拌面肺子四个菜,冷热搭配。
俩人喝了点酒,一向酒量还不错的傅韬三杯下肚就醉了,他红着眼说道:“兄弟,幸亏当初你没继续跟着我搞土地开发,否则跟我一样落得卖房子还债的地步。”
肖开提终于说了实话:“傅韬,你啥都好,就是心软,心太善良了,怎么说呢,善良对一个心硬的人来说是优点;可对你来说,善良就是你的短处,你有时让善良和宽容蒙住了你的眼睛。当初我就发现,你那个姐姐姐夫,用我们维吾尔族的谚语说,他们做人是木桶烧水长不了。”从小上汉校的肖开提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看着傅韬涨红的脸庞,肖开提点到为止,不忍心再戳发小的伤疤了。九年前,肖开提将自己的资金抽回来后,感觉倒卖土地的生意不好做,风险太大。
在家人的提醒和支持下,在宁西市开了家二手房交易公司,这些年靠着买房、卖房发家致富的人数不胜数,他靠着倒腾房子发了财,如今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与肖开提分手后,傅韬回到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子,看着熟悉的一切,借着酒劲躺在床上蒙头大哭。
这个坚强的汉子挺过了多少坎坷曲折,可是在创业的路上竟然沦落如此境遇,“倾家荡产来创业”是他此时真实的写照,不能不难过,再坚毅刚强的男人,也得需要发泄。
两天时间,傅韬把家里的床上用品、衣物、餐具、小摆设等等东西全部拉到了果园的土坯房子里。
还有三块沉重的和田玉石,是当年自己富裕风光之时,给伊郁喆买了那辆起亚轿车后,一家人借着磨合车况的机会,到和田买了一块重大20多公斤的青玉,还有一块秀玉,一块图色奇异的怪石。
整个搬家过程,傅韬只叫上了库尔班江,没有让伊郁喆到现场搬家。一是伊郁喆村里实在忙,没时间;更重要的是傅韬怕伊郁喆搬离这个她用尽心思打造的小家,受不了,影响她的情绪。
锁上门,双眼留恋不舍得望着熟悉的防盗门,傅韬鼻子发酸,扭头离去,没有了住宅房,但是日子还得继续,咬咬牙,再挺挺吧。
每次傅韬遇到困难,心里就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但自从承包了这块地,他都已经不知道这个话说了多少遍了,说得连自己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说得连自己都麻木了。
九月底,宁西县政府开展了脱贫攻坚工作自查活动,组成两个检查组奔赴全县各乡镇检查工作。位于东片区麻扎子村业务精通的伊郁喆被抽调到西片区检查组,开始了为期近20天的督导检查工作。
这次自查督导活动范围广、内容细,按照县委年初下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庭院不闲置、户中不闲人、庄稼不低产、学生不辍学、社保不空白”的标准,检查各乡村和脱贫攻坚工作队工作做得是否扎实,是否确保了贫困户“两不愁、三保障”。每到贫困村都得挨家挨户走访,小到来春种地的种子是否到位,大到安居住房项目资金落实情况。
等伊郁喆马不停蹄得开展完这项工作回村里,已经到了十月中旬了,当又黑又瘦的她站在麻扎子村工作队队员面前时,汪勇等人惊讶得目瞪口呆,大家纷纷猜测并询问伊郁喆是不是犯肠胃炎了。
自知身体情况的伊郁喆笑着解释,其他乡村的饭菜没有麻扎子村香,连水都没麻扎子村的水好喝。没胃口,饭量小造成的身体消瘦。
谈笑间打消了同事的顾虑和担忧,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彻夜难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许这才是自己身体消瘦的真实原因吧。
在赶回麻扎子村上班前,她先去了趟果园,见傅韬心疼得看着自己,她也是用这个理由瞒过了粗心的丈夫。她不想再让傅韬为了自己再承担过多的压力,宁西市的房子出售后,搬家的事情都是傅韬一个人干得,她不想、也不愿去搬家。
看见土坯房里摆着自己最喜欢的几盆阔叶花,伊郁喆苦味陈杂、心烦意乱,看来这个地处偏远的果园就是自己今后的家了。她在果园里住了一天,陪陪丈夫给他宽宽心。
傅方俩口子不在果园,又回宁北县了,这次又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那天是二女婿开车来接的他俩。也很凑巧,傅韬恰巧不在果园,去宁西县邮政银行办理还款手续,虽说先还上70万,没有一下偿还完,但早点偿还,利息少担点。所以傅方俩人抓鸡宰鸡拔毛时,傅韬又没看见。
实际上傅韬压根就不知道,每次傅方热心关心他第二天的行动时,都是在盘算抓鸡宰鸡回家的事,哪里是真正关心弟弟明天忙碌什么,而是关心自己抓鸡时别让傅韬看见了。因此每次他们俩口子准备回家的东西时,傅韬都“恰好”不在。
傅方俩口子回家,无形中就得多找个农工干活了。已经打算明年不再让傅方俩口子在果园打工,这次张忠明为回家找借口不干活时,傅韬懒得搭理他这次回家寻找借口的那副猥琐神情了。
这次,傅韬带着农工老陈、小李子、库尔班江给果树施肥,菜地旁的两百方已经发酵好羊粪全部施完了。
比傅韬大两岁的老陈吃午饭时,见在饭桌对面低头吃饭的伊郁喆一下瘦了许多,猜测她可能是因为家里卖掉唯一住房,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想不通瘦下去的。
这么多年来,老陈了解傅韬的经济情况,更清楚他的为人。常常对他妻子念叨,傅韬俩口子这么好的人,咋会干起事来这么不容易呢。
前几天瞧着傅韬今年的滴灌玉米长势还比不上自家大河漫灌的玉米,心都开始替傅韬捏把汗,今年看来又没得钱挣。
看着瘦了许多的伊郁喆,老陈关心道:“小伊,你在这里多待上几天呗。”
“年底了,村里忙,各项考核都开始了,还要赶回去准备材料呢。”没有抬头,仍低着头吃饭的伊郁喆闷闷不乐。
觉察出妻子神情异样的傅韬没想到她得了抑郁症,还以为是卖了房子,妻子生闷气呢。他也耷拉着脑袋吃着午饭,味如嚼蜡。
日子过得真快,已经进入11月份了,县委下达了《关于开展脱贫攻坚督查工作情况的通报》。在通报中虽然对麻扎子村工作组在为民办实事、办好事、出谋划策想办法等方面的工作予以充分肯定,但是麻扎子村贫困户长期就业来脱贫方面的成绩排在后面,通报情况一点不假,伊郁喆等人也知道这是麻扎子村工作上的短板。
寂静的夜晚,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不时传来过往拉远煤炭大货车的引擎声,偶尔夹杂几声犬吠。麻扎子村村委会一楼的小会议室灯火通明,伊郁喆跟同事们对县脱贫攻坚督查小组的通报进行了学习,大家围绕工作开始查漏补缺。
初冬来临,还没下雪,可大家都感觉到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大伙个个穿着过冬的厚衣来御寒。
长条桌北面坐的是组长李岱,遇到难题思考问题依然是抽烟的习惯,这一小会,一盒烟快抽了半盒了,他的头顶上烟雾缭绕,双眉紧蹙看着面前的通报文件,问:“大伙说说,咋办?如何解决咱们村贫困户长期就业问题?”
可能大家都怕被烟呛到,组长东西两边的空椅上没有人,隔着三个椅子坐着其他工作队员。
艾尔肯和汪勇挨着坐在西边的椅子上,努尔、巴桂和伊郁喆坐在东边的椅子上。
“咋办,冬天了,没啥农活,天气冷,做生意的也少了,咋样解决?真是头疼的事。”艾尔肯苦着脸无可奈何道。
早已跟伊郁喆为贫困户就业问题探讨过的巴桂提出了俩人当时的想法:“伊队和我为这事想过办法,也跟贫困户商量过,县工业园区有家内地商人开的纺织厂,需要大量的人工。跟他们负责招工的杨总协商好了,咱们有多少人只要脑子够用、手脚麻利都招收。可关键是咱们符合条件的那几个年轻贫困户一听说离开麻扎子村,到县城上班都不愿意去。他们提出在村子上班可以,再远点不去。”巴桂见这两天伊郁喆心情低落,不愿多说话,就将两个人这几天工作情况汇报了下。
“是呀,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贫困户不愿出远门打工,就想在家附近打工,咱们这个穷村子,哪有企业呀?这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说完后,努尔眉头皱着。
汪勇说出了麻扎子村部分贫困户贫困的原因:“他们如果愿意出去打工,早就脱贫了。瞧老马的3个儿子,也没有口粮地,人家兄弟看靠着承包村里的十几亩地发不了财,都出去打工了,三年多了,听说个个混得不错。上次海米提带队看望他们,回来说,人家三个兄弟个个过得跟城里人一样,现在请他们回来,人家都不回来。”
“他们倒是活得跟城里人一样了,丢下自己老爹老娘不管,全扔给咱们工作队了。”喜欢跟汪勇抬杠的艾尔肯叨叨着,看来这个冬天,工作队又得给老马家扫一冬天的积雪了。
李岱没搭理他们,眼睛看着正低头忙着做会议记录的伊郁喆,因伊郁喆写一手漂亮的字体,再加上书写速度快,会议记录等一些内勤工作都是她来承担。
坐在旁边的巴桂用胳膊碰碰正在埋头苦写的伊郁喆,她抬起头一看,李岱满眼期待得望着她,刚才在大家讨论时听到来往的拉煤车声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开口道:“我刚才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咱们麻扎子村不是有3个小煤矿吗?那里肯定用工人,艾力这样的身强力壮的可以去干些重活,像马建这样身体不太好的能不能当个保安呀什么的。不过,这个得由村委会出面安排。”
伊郁喆顿了一下,看着队长说:“这些煤炭老板一般都财大气粗,实在不行,李队长你得亲自出面协调。”
“对呀,我咋没想到呢,冬天煤矿生意好,能解决一个人就业也行呀。明天早上我就去煤矿。”李岱面露悦色。
会议结束后,大伙关掉会议室的灯走出办公楼,个个缩着脑袋往宿舍赶,为了节约开支,村办公楼的暖气晚上不烧,到了白天才烧煤,近一个小时在冰冷的会议室呆着都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李队长,下次开会能不能到你宿舍去,实在冻得受不住了。”汪勇冻得上下牙齿只打架,给队长提着意见。
也已经冻得受不了的李岱双手抱着肩膀点点头,幸亏大家都穿得厚实,还能扛点冻。在会议室开会时,还没觉得冷,咋一出门冻得浑身哆嗦。
说话间来到了宿舍,宿舍是一排带走廊的平房,最早的村委会办公室,现成了工作队干部的宿舍。
走在最后面的伊郁喆来到低头开房锁的李岱身后,向他请假:“李队,我家那位病了,我想请半天假,明天上午去看看他。”
“可以,没啥大病吧?”李岱关心问道,相处两年了,伊郁喆基本不请假外出。
“没事,就是手上受了点伤。”伊郁喆感激得看了眼队长,如实说到。
晚上开会前,跟傅韬联系,手机铃声响了好久,他才接通电话,通话后伊郁喆才知道,傅韬正在琼塔木乡卫生院打点滴,原来三天前他在切割施肥机上的踏板时,不小心把手背弄伤了,害怕得破伤风就到卫生院输液消炎。
通话时,傅韬轻描淡写得再三安慰她没什么事,可是伊郁喆知道,丈夫跟她一样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肯定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