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傅韬做好早饭随口吃了点,就扛着铁锹忙着开井抽水浇灌防护林,刚给东面的防护林打好坝回来,这是今年给防护林浇的最后一个水了。
这里土层薄,下面都是沙石块,存不住水,这些防护林一年至少浇灌8次水,否则个个长成了“老头树”,成不了材。高澎地里的防护林就是因缺水,没几年全部成了半死不活的“老头树”。
将铁锹靠在墙边,朝双手提着竹篮、已经走到厨房的妻子问道:“给你留的早饭吃了没?”厨房餐桌上放着奶茶和几块切好的馕,还有一个水煮蛋、一盘皮辣红凉拌菜。
放下竹篮,伊郁喆走出来拿起墙边木椅上的铁皮洗手壶,洗了下粘有泥土的手,见没有毛巾,顺手将湿漉漉的手朝裤子上蹭了几下。
在边疆土生土长的伊郁喆深受身边维吾尔族、哈萨克族邻居、同事的影响,许多生活习惯与少数民族相差无异。洗完手不像汉族群众似的甩甩手上的水来控干,在少数民族眼里,洗完手不用毛巾擦随意甩手是不礼貌的表现。
眼前的洗手壶也是维吾尔族同胞用本民族特色的铁壶来洗手的工具,一般情况下,左手端着洗手壶的壶把,右手掌心掬起,接住水后五指互相搓洗,然后交换端洗手壶把的手,如此一来,一个人就能熟练得洗净手,而且用流动的水洗手比较卫生。
良好的民俗风情、良好的生活习惯可以预防疾病、强身健体,2003年全国各地大面积出现非典病情,新疆未发生一起病例。据卫生专家调查,这与新疆各族群众两个良好的生活习惯有关,一个是家家户户都喜欢打开窗户流通室内空气,一个就是在洗手时养成了用洗手水壶流动的水来洗手的习惯。
有点口渴了,伊郁喆走到厨房端起奶茶就要喝,被傅韬制止了,心粗的傅韬对老婆还是体贴的。
“奶茶凉了,我给你热热。”傅韬从妻子手里夺过碗,将奶茶倒进一铁盆里,放到电磁炉上加热。
坐在餐桌旁,把水煮鸡蛋在餐桌边角上磕碰两下,剥鸡蛋皮的伊郁喆说:“对了,新鲜土鸡蛋别忘了装到小纸箱里,老娘喜欢吃,等他们下午回家时,一家分上十几个,大家都尝尝鲜。”两个月前看公婆时,婆婆还提起土鸡蛋的事。
咬了口鸡蛋,寸步不离的黑豆早已馋得浑身发抖,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旁边,前爪不停讨好作揖,别看这个小家伙,知道什么最好吃,蛋黄是黑豆的最爱,伊郁喆把蛋黄放在桌子下的小碗里给它豆吃。
没听到丈夫接话茬,伊郁抬头一看,只见傅韬闷着头将热好的奶茶倒进碗里,端了过来放到妻子面前。
伊郁喆扬眉惊讶道:“不会没鸡蛋了吧,这么多鸡,现在刚好是母鸡下蛋的季节。”
“鸡蛋全让姐拿走了。”傅韬闷声道。
“不会吧,她拿鸡蛋时就没给你留点?!”伊郁喆记得上个月自己在果园住了一宿,晚上去鸡窝收鸡蛋,一天收了三十几个蛋。
“他们前天回去的,可能拿蛋时想着鸡每天都下蛋,鸡蛋断不了吧。我这两天收了四十来个,全给老娘吧,其他家就算了,别给了,不够分的。”傅韬垂头丧气得跟妻子商量着。
一提起鸡蛋他就觉得纳了闷了,昨天早上,果园就剩他一个人了,一个人吃饭省事,准备给自己煎上几个鸡蛋吃。
结果,柜上纸箱里的鸡蛋打开一个,是坏的,五十多个鸡蛋全打完了,勉强有三个还能凑合着吃。这一看就是鸡蛋放久了,怎么会呢,自家鸡蛋应该都是新鲜的呀,这些鸡们天天都下着蛋呀。
前几天傅方他们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中午韭菜炒鸡蛋都是好的呀,真是奇了怪了。
他不知道,前天傅方回家前,将放久的40来个鸡蛋全喂了狗,她计划剩下的50来个鸡蛋以后喂狗,又没给弟弟说,傅韬当然不知道里面的详情。
“待会儿,多宰几只鸡,今天馕坑烤鸡烤上3只外,剩下的每家送一只,老爹老娘给两只。记住哟,待会抓鸡时挑大鸡,别挑那些蔫儿吧唧的小鸡。”伊郁喆喝了口奶茶给丈夫安排,丈夫是个粗人,整天粗枝大叶的,心大,有些生活细节他这个大男人压根就考虑不到。
吃完早饭,收拾完碗筷,俩口子跑到果园下开始抓鸡。傅韬手里拿着自己设计的专门用来抓鸡的铁钩子,站在果园里四处仔细观察着。
见傅韬左手旁的果树下几只公鸡低头啄着掉在地上的苹果吃,个头还挺大,见丈夫也不动手抓鸡,伊郁喆着急了,指着那几只土鸡嚷嚷道:“你还看啥哩?左边那几只就不错,又大又肥。”
“咦,我在找那5只大芦花鸡呢。”傅韬扭过头给妻子解释道。
伊郁喆知道有5只芦花鸡,今年5月初俩人一起到乡里育鸡苗大户老卢家抓小鸡娃时,因是多年的老顾客,又是大顾客。
老卢见傅韬一下买了320只鸡苗,就免费赠送了6只芦花鸡,他送芦花鸡苗时说,这几只芦花都是新品种,长得个头大,还皮实好养。
前一阵子,给傅韬送洗衣服、洗洁精、手纸等生活用品时,听傅韬说过,6只芦花鸡死了1只,其他5只长得又大又肥。
“会不会被狐狸叼走了?”毫不知情的伊郁喆猜想道,这里狐狸多,否则也不会养五六只狗来看家护院。
记得第一年买的100只鸡,一夜之间就被狐狸咬死了30多只,那年果园刚刚建设,还没有来得及养看家护院的狗,买的鸡几乎成了狐狸的美餐,自己家一年下来剩下20几只鸡给几家亲戚分了分。
“应该不会呀,有卷毛在看护着,狐狸一般都不敢来这了。再说了,狐狸一般吃瘦弱的小鸡呀,那5只芦花鸡个头一个比一个大,狐狸吃得动吗?”傅韬纳闷道,好像前几天还看见芦花鸡在果园跑着呢。
手拿铁丝钩的傅韬绕着果园观察了一圈,一只芦花鸡的影子都没见着。得了,就抓三黄**,反正都是散养的,吃起来味道都一个样。
5只芦花鸡的去向对傅韬两口子来说是个谜,俩人在抓鸡时也就随口唠叨一下,芦花鸡不见了之事在俩人脑海中一闪而过,谁也没再多提,更没多想。
夫妻俩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5只芦花鸡早就被张忠明盯得死死地,这次回家宰杀的7只鸡里,5只芦花鸡全被他拿走送给女儿了。
这么多年来,张忠明俩人趁着傅韬不注意,瞒着拿了许多的东西都已经习惯了,成自然之事了,从未主动给傅韬讲过。如果被傅韬发现了,他俩就会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若傅韬发现不了,俩口子就是皆大欢喜。
蒙在鼓里的傅韬还不知道张忠明俩人这次回家又拿了几只鸡。
这些小事在傅韬脑海中如过眼云烟,不值得一提了。但他不知道,从不斤斤计较的他,已经让占惯便宜的张忠明俩口子变得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甚至最后发展到贪婪成性、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傅韬的性格与早年的家庭环境、家庭教育密不可分,在傅韬多年的人生信条里为人处事要坦荡磊落。傅家父母对他们严格教育,他们兄弟姐妹从小就养成了为人正派、做事手脚干净的好品质。一般来说,傅家兄弟间拿个东西都要跟家人打个招呼,为人坦坦荡荡,做事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这不,一门心思想着让家人吃上土鸡的傅韬听从妻子的建议,一下抓了10只鸡,宰鸡、拔毛、开膛破肚、清理内脏,熟能生巧得忙碌起来。
俩人结婚以来,家里收拾鸡鸭鱼肉的家务活都是傅韬来干,胆小的伊郁喆只能打个下手。10只鸡收拾干净也得一个来小时,等收拾干净傅韬也感到腰有些酸了。
打下手的伊郁喆也没闲着,忙着清洗完10只鸡后,又开始清扫地上的鸡毛鸡杂等,傅韬忙着给馕坑烧些煤炭待会要给添加的柴火当火种。
这时,两辆黑色小轿车一前一后驶进院子里,哗啦啦一下从车里下来八九个人,叽叽喳喳得跟傅韬俩人打着招呼。
“五叔、五舅母好。”
“五嫂子好。”
“哈哈哈,五嫂,你现在打扮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
……
伊郁喆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迎上前笑着跟每个人打着招呼,同时很有眼色得扶着手脚不太麻利的婆婆,搀着她老人家慢慢往前挪动脚步。
公公婆婆已经八十多岁了,傅家老爷子身材魁梧高大,大方脸,脸上那对已经长到眼角的长寿眉格外引人注目,话不多,很威严,傅韬的外貌长得就随他的爸爸了,尤其是那浓眉的眉形和长度。
婆婆长得娇小玲珑,不到一米五的个头,白皙的皮肤,满头银发,从老人五官可以看出老人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伊郁喆将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扶到沙枣树下早已准备好的躺椅上,让老人落座休息。
看见两个小姑子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过来,伊郁喆不好意思了,埋怨道:“昨天不是电话里专门交待了,这里啥都有,你们人过来就行了,一家人破费个啥?”
小姑子小霞笑着说:“嫂子,你这是土鸡土特产,我们准备的是虾蟹,是洋货,土洋搭配,饭菜花样多。”
小姑子梅子放下手中的大小包,张口问道:“嫂子,今年菜地都种些啥?”这些年住在楼房了,已经好些年没吃上自家人种的蔬菜了。
“你喜欢的菜啥都有,瞧,篮子里就是我早晨刚摘的,新鲜着哩。”伊郁喆指指墙角的竹篮。
梅子一见,从篮子里抽出一根新鲜黄瓜,用手搓了下鲜嫩黄瓜表皮的小刺,咯吱一口吃了起来。
两个小姑子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小霞比自己大三岁,梅子比自己大一岁。俩人都性格外向,爽朗直率,从不会拐弯抹角,有时说啥,不会藏着掖着,做起事来也干脆利落、磊落大方。
伊郁喆与两个小姑子相处非常和谐,三个人经常合起伙来挤兑不爱说话的傅韬。
“梅子,赶紧动手做午饭,待会老爷子饿了又要骂人了。”手脚麻利得将拿来的食物按照熟食、生食分类归整的小霞,扭着头对顾着吃黄瓜的妹妹嚷嚷道。
家里人都知道,嫂子伊郁喆不太会做饭,今天这顿饭还是霞子掌厨。
一提起老爷子,顿时几个人忙碌起来,洗菜的、切肉的、蒸螃蟹的……幸亏厨房空间还算大,大伙忙起来也不显得拥挤。
傅韬搀着早就嚷嚷来果园看看的自家老爷子,在果园、菜地转悠一会儿,毕竟老人年纪摆在那里了,没一会儿老爷子就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傅韬内心不是滋味,老人家真的老了,想想这两年自己把日子过成这样,内心更加自责了。
他把两个老人扶到自己卧室的大床上休息,腾出空来,傅韬端起放着三只鸡的大菜盆来到院子树下的八仙桌上。从厨房取出一个粉色小塑料筐,开始动手腌制土鸡。
拿出塑料筐里的孜然、辣子面、食盐等调料,倒到一小碗里,用手搅拌均匀,抓上调好的料开始往土鸡上抹,里里外外涂抹均匀。
这时伊郁喆端来一碗刚剁碎的皮牙子(维吾尔语称洋葱为皮牙子),这碗皮牙子里倒了点啤酒,傅韬抓起掺和着啤酒的皮牙子碎末往鸡肉上抹,这样腌制的土鸡才别有一番味道。
涂抹均匀后,用大锅盖盖上鸡肉蒙上一会儿,又避免苍蝇飞进来。傅韬又拾起馕坑旁早已劈好的一截截木材往馕坑里面添,添得满满当当的,将烧着的大块煤炭火种从下边的小口里塞进去引火。
接着他又忙着用抹布将烤鸡用的圆形铁架擦干净,身边围着在宁西市上班的六弟和四哥家的一对儿女,他们好奇得看着傅韬烤鸡的程序。
这几年,傅韬和伊郁喆俩人回宁西市不时给他们送去几只馕坑烤鸡品尝,烤鸡皮酥肉香,别有一份滋味,大伙都喜欢吃,但从未见过烤鸡是如何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