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远古传说之铸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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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弃念

不觉间月华初上,王城巷子里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月光,我流血过多,更是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向前走。前方出现了几个魁梧大汉,一把扯住了我进入暗巷。

又是谁?

老娘连王姬府院、枢机使府宅都闯了出来,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手上没了迷迭香,失去了控制他人的能力。我也实在失血过多,迷蒙间闭上了眼。

罢了,我累了。生死早已不再重要,又何必要去顾念。

自己好似走过一个冗长而迷寐的梦……

再醒来时,是一屋子的轻纱幔帐罗锦围屏。一个身着蓝衣的小姑娘在旁边守着,一看到我醒来,便立刻冲到我身边,惊呼一声:“姑娘醒啦!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是否觉得腹中饥饿?”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哎呀一声,直道,“瞧我这脑子,我得立刻通知长公主。”

说话间飞一般跑出房去,只听着院里飘荡着回音,那姑娘扯着长音喊着“蓝羽,姑娘醒了,你快去照应着点!我去通知殿下!”

我好奇这是哪里,便撑着身子起来,感觉似是好些时日没动弹过,身子乏的厉害。伸手摸了摸,脖颈处有包扎,背上伤口也缠了绷带。盘算着自己这是被救,是被害,还是待审?

另一个穿着蓝衣的小姑娘此时跨进了门。看着我起身,带来了些肉粥与点心。感慨着自己总算醒了过来。叙叙的说着我这些天一直昏迷不醒说胡话,只能靠参汤吊着一条命,可把长公主急坏了。

我抓着她话语间的细节,她说的是长公主,以公主称呼便是出了姜国。想来肯为我忧急的长公主只有一位,我问道:“你说的长公主……可是黎烟?”

说话间我听到清朗笑声,我扭头看去,一个柳眉杏眼柔鼻樱唇的女子——正是黎烟。

她开口说道:“你丫头还真是大胆,单枪匹马就敢和钱庸南翼谈判,我也是服了你的胆量。”

我咧嘴笑笑,黎烟早就算好了一切,算计他人性命于鼓掌之间,对这种态度我有几丝厌弃。她虽待我不错,我却再也不肯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对我不错”了。

黎烟好似心情极好,亲自接过炖得软糯的瘦肉粥,拿青瓷小勺舀了喂我。

我愣愣的看她,纵使母亲也未曾与我这般故作亲昵。没有开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黎烟无奈冲我说道:“喂,你一路颠簸,从锦城到这里整整折腾了半个月。总该吃点什么吧。”

我声音淡淡,问道:“为什么救我?”

黎烟偏了偏头,笑着说道:“我在乎你啊。”

我侧过头去,不信。

黎烟必定是一国公主,从小娇贵着长大,想来还没人敢令她这般尴尬。她收回了手中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腾出振振热气,米香混着肉香,对我这种昏迷半月的人来说,还真是个诱惑。

黎烟也不生气,就坐在窗边自言自语,说道:“不是早就和你说过,要你和我离开的吗。你自己不信,又不肯走,于是只能承诺助你安全。”

我没开口,黎烟还在那里唠唠叨叨。她继续说:“你说你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用香迷住赤羽营部众。得亏我机灵,曾查探过白恒部下尸首,给他们备下过一点清心静气的药材。”

我回过头来问她,救我是不是废了很大功夫。

黎烟推过热粥,笑靥如花,对我说道:“把粥吃了我就告诉你!”

我笑笑,吃光了满满一碗。刚吃完她便抢过碗去又盛一碗塞我手里。笑着和我说:“还好还好!我们连夜贿赂守卫出行,第二天王城里就传出京中两位大员离世消息,全城戒严。第四天淑妃亲族揭发你谋害朝中重臣,于是全国通缉咯。”

我好奇这般居然还能脱身姜国,黎烟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黎烟在那里一直催我吃饭,其实隔了这些日子还真有些饿,就边吃东西边听她讲述。

原来我一路昏迷,未出马车,众人只道赤羽部众是一群商贩,也就没有多加在意。外加一路行来换马不休,行路很快,短短十天便出了姜国国界,跨入黎国境内。

我们入黎国境地第二日,姜国边界处才收到京中通缉我的消息。

我感慨赤羽部的办事效率,她惊叹姜国王后手腕本事,愣是压住了消息隔天方出。

听她讲述淑妃亲族揭发我话中的意思,好似我身世有更多可挖掘之处,乃是背负复仇使命来到姜国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笑,说道:“阿楚,你到姜国本是寻亲,生生被改成了复仇,那淑妃的亲族也是人才。”

我苦笑,说出了姜国王宫的秘密:其实淑妃族里早知我的身世,只是证据统统被钱庸南翼所毁,我又消失不见。如若此刻说我谋害大臣还有几分可信度,如若说我乃王后私生,这情境实在太像他们丧心病狂杀掉朝廷大员而后诬陷我与王后了。

这个事没有证据,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把秘密生生咽下去。

黎烟看着我笑的眉眼弯弯,好似刚刚的狂风巨浪漩涡中心的人物根本不是我。她看着我笑,对我感慨:“腐毒断肠散……阿楚你也真是心够狠手够辣,手上还常备这些毒药。敢招惹你,我是不是也足够胆儿肥?”

黎烟是北国人,说话间总会带点儿化音,这种方言却总给人些热络的味道。

她叹口气,对我说道:“看来不出多久,就要收到锦城淑妃自尽的消息了。本以为王后斩断军中两大助力,萧条衰落已成定局。没想到唯一能同她一争高下的淑妃就要命丧黄泉了。这锦城之中,恐怕还要热闹个五七八年。”

我看着棚顶幔纱,只道姜国乱或不乱,都与我没有干系了。我活的好累,只想静静的来静静的走。不想关注其余的事。

黎烟一把拉起了我,说那怎么行,对我宣扬了一通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大道理,而后拉我起来去院里转转。讲着什么躺了太久,再不动弹小心得褥疮,到时候就算是真的挂了也一定死的很难看。

我被她拉扯着走了半圈,果然是关节酸胀,活动一会方好了些。

吃饱了饭,动起身来记忆里那些不堪的经历又涌入脑海,一帧一格在脑子里回放。心里一钝一钝的痛感再次回来。信任、温暖、舒适、幸福……这些都是不幸的开端,心碎的伊始。

白恒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爱情破碎、亲情破碎,难道连最后的友谊也要打破吗?

命符未解,我若留下,终有一日会与她反目相向。

我是一个不祥之人,诅咒未破,何来安康,又何必再牵连他人。

黎烟看我能自己走路,便嘱咐我多走动,将筋骨活络开。便回到屋中坐在殿前看我。

时至夏日,北国不似锦城那般湿热烦闷,清爽许多。院中也十分疏阔,种着刺槐与垂柳,树荫浓密,遮蔽得这夏日也十分清凉。

我看着黎烟入殿,也随她进了殿门。她转身问我进来做什么,还交代我多去动动。

我笑了笑,对她开口,说道:“黎烟,多谢你救了我。可是,我想离开。”

黎烟的脸色开始发白,她问我:“想离开?要去哪里?”

我低了头,对她笑道:“四海为家,哪里都好。”

“你少骗我!”我抬起头,第一次见黎烟这般失态。她对我说,“见鬼的四海为家,阿楚,你过的累了,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看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一时殿宇中空寂沉默。

黎烟也看着我,半晌终于恢复了神色,又是一副长公主的样子。

她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慢条斯理的边剥橘子皮边说话:“为了救你出来,我部署了秘密精锐飞羽营,要他们暴露于各方势力眼下。你之后要死要活我不管,可此时……”黎烟看着我,眉眼淡淡,说道,“你欠我的,总得还了我的情再死。”

“我没有要你救我”

黎烟笑笑,说道:“你是没有要我救你,可本宫派下奇兵是事实,你没拒绝承了本宫的情也是事实。”她看着我,杏儿一样的眼睛里带着三分得意两分狡黠,把橘子分好瓣放在我手里,对我说道,“承了的情,总得还清楚。”

我也抬起了眼,淡漠的看着她,说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的利用价值再明显不过,我是一个铸剑师,能起到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铸剑。

为他人铸得神兵利剑。

黎烟倒是没有直接开口,绕了个弯子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扔在房间角落的一囊袋血,转首回来对黎烟说道:“我能为你铸一柄剑,不输斩情的剑。”

姜国得到斩情后,战力大增。斩情更被传为军中至宝。如有刀剑可以与之抗衡,本为大事,可黎烟好似没那么开心。

我发现她眼眸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将橘子皮往桌上一掷,好似赌气般对我说道:“随便你好了。”而后起了身,扭头便走了。

人人都说黎烟温婉干练,端庄大气。我却觉得她很多时候都莫名其妙的,就好似现在,忽然之间便耍起了公主脾气。

我也没过多理会,只是托人去采买来各式材料。古泉水、中冷泉、寒溟铁、赤炎铁、坦桑蓝、寒烟翠、千蛛丝、青铜锭……

而后再次铸下一道三百六十大周天的术法禁制,最终将两位名将心头血化作剑魂,淬炼于剑中。

血液在炉中沸腾,化出了血烟,最后一点一滴收在了剑里。

化掉了我舅舅的心头血,也化掉了我最后一点坚持生存的念想……

我……还有什么生机?又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剑成之时,我咬破中指,放于璇玑星位上,又一次看着全身真元被阵法星图吸走。

又一次眼睁睁的经历着身子一点一点冷下去,却无能为力。

我又挣扎些什么呢……我杀了白恒,又乱了姜国。还以术法入兵刃,将其带入凡尘战场,去对付毫无道行的普通人。

如若思灵山中师尊知晓,恐怕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子了。

被母亲放弃、被养父诅咒、被师尊厌恶……我心冷意冷,却又祸害了人间。这番修行剥去、众叛亲离的苦楚,也算作不亏。

后来……

后来因铸成这柄凶剑我和黎烟起了好大的矛盾,最终在黎烟软磨硬泡下我浑浑噩噩的继续活了下去。

黎烟好似很讨厌这柄剑,我也将它取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名字——弃念。

弃去生存意,再无贪恋念。

于这人世间,我已再无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