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细细的雨丝飘到我们身上。
说爱情是一场没有预报的阵雨,只要你的心没打伞,总会在某个时刻把你淋湿。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措手不及,一生中总有一场雨叫做爱情,让你狼狈。
我家坐落在全市文化气氛最浓的地段,背靠理工大,面前一片全是中小学校园。校园多篮球场就多,想当年熊猫她妈追着要她去参加奥赛班时我们就抱着篮球转战南北,从离家最近的理工大翻墙爬到南面的四中,熊妈追到四中时我们就再翻墙爬到实验中学,感谢实验中学的校长坚持全封闭管理,熊妈妈只能望门兴叹,以断绝母女关系来要挟熊猫。熊猫也很强硬:“不学!天天学放假还让学?就不学!”我在旁边看着,无声地给熊猫鼓掌。
我们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地走过了少年时代,对,是少年,我从来不好意思用“少女”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因为没见过谁家“少女”整天介夹颗篮球在墙头儿上爬来爬去的。这种默契从小学时代就开始了,那时我们经常在周末偷偷摸摸玩游戏机,坦克大战中我们不时内讧,你开我一炮我撞你一头什么的,最终导致敌人乘虚而入,一举歼灭了我们的老窝。但不论内战多么激烈,只要她家的防盗门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立刻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作案现场清理完毕,谁收拾电视谁把游戏机装箱,心照不宣分工明确。等熊妈进屋时,两个祖国的花骨朵正严肃地讨论计算结果应该用分数形式还是用最简比形式表示,看得熊妈妈心花怒放,当即切西瓜一颗以资鼓励。后遗症是现在我总不能大大方方地面对熊妈妈慈祥的笑脸,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上大学后我形单影只,失去熊猫的我就像一只失去狈的狼。Only you,能不辞劳苦地陪我打篮球,Only you,忠心耿耿帮我算计身边帅哥的三围。只是有一点我永远不明白,为什么熊猫精通所有的游戏,象棋一级棒,乒乓打得仅次于我,尽管她不承认,虽说人是圆了点儿,身边盯着的色狼也不在少数,这厮却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对周围的满园春色视若不见。我说,孩子,去医院查查,是不是发育不正常啊?熊猫凶恶地瞪了我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是花痴文人!你怎么这么文艺腔儿啊?”我好心换来驴肝肺,只能嘟着嘴嘟囔了一下午“你才文艺腔!你们全家都文艺腔”之类的话来泄愤,但是之后,我想起这句话时总忍不住打个冷战,到底我是真的动心还是只想给生活添一些浪漫色彩?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这天下午我一个电话把熊猫召唤回来,一起出去溜达,走到理工大的后墙时,不禁感慨了一下当年的英雄事迹,那墙今天看来也算高的,少说三米五,也不知道当年是什么力量促使我们翻山越岭。
“你还能爬吗?”我问。
熊猫比划了一下,跳下来说不行了,廉颇老矣。
我们感伤了一阵子。继续向小篮球场进发。
从后墙东边的林阴道过去就是小篮球场,这里只有四个篮球架,人比较少,不像大场子那边永远有一群光着膀子的男同学吆五喝六。这是我们的根据地,更是我青涩爱情的见证。熊猫回忆往事时总说:“机遇偏爱有准备的人。”
没错,要不是我篮球了得,又怎能顺利将杨琼拿下?
杨琼在我印象中,是个桀骜冷僻的孩子。自从纯平向他表白后被轰走以后,很多女同学都裹足不前,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而他对我的人道主义关怀也仅限于停电那一晚,来电以后他的声调立刻又恢复成平板冷峻一型,说话瞅着我头顶十公分处,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嘴脸。让他捎包方便面都要拿腔作调,矜持得不行。
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我向老熊猫表达怒火时,想来是太过夸张,以至于她不无担心地告诉我说:“骄兵必败。”让我调整好心态再从容应战。
我白她一眼:“你这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的瞎白话什么?”
像杨琼这种脂粉堆里打过滚出来的,一般的招数只能被他鄙视。那时他每天坚持打篮球,跟着我们班那群衰男在体育馆打全场,即使是考试时期也绝不缺席,宁可和高一的小弟弟斗牛也不能闲着。在我看来,他也就那么三板斧,个人技术勉强过关,团队精神欠缺,个人英雄主义严重,球到他手里多半就不会再传了。当然我也就是心里想想,不敢说,要不一定会被场边那群荷尔蒙分泌过量的傻妞捏死。
老子曰: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当别人都主动去追帅哥的时候,你再跟着奋起直追就是傻子。当你遇到一个看起来牛得不可一世的人的时候,你唯一该做的,就是比他更牛,这就是为什么大流氓能管小流氓,而警察能管大流氓的道理。
我合计了一下,学习成绩不用说了,咱的优越是有目共睹的。身为班干部而敢于和老师顶牛的(当然是老师不对的时候,我耍酷是有原则的),好像也就我一个。脸好歹也可以算个美女,身材也凹凸有致,平时也没少拿鼻孔看人。他也是长眼睛的人,不可能对我视而不见,所以我的突破点,就应该在篮球这个死穴上打主意了。
我同桌大头曾经生动地描述过女生打球的惊险场面“心比天高,手比脚笨!一球飞过来,你们!”大头嘴张得比脸都大,“啊……啊!一起喊半天,然后逃跑,等球落地了,再扑过去,扑不着球的就扑人,最后叠一沓看着真变态!还有你那投球!我才知道你们女生都是用脚投球的。”我怒目而视却无话可说,因为大头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现在,我就要披起战袍,开始进攻啦!
熊猫对我坚持在小球场打球的看法很不理解:“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算怎么回事?”
“你不懂,这要看缘分,投缘才行。”
“头圆才行?头扁的就不行么?”熊猫和我犯贫。
其实还是有原因的。首先,杨琼每天在大场上打球,我若天天在他旁边的架子上搔首弄姿,傻子也看得出我的司马昭之心。再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偌大的校园难保不藏龙卧虎,万一有比本小姐还牛的来单挑,花大本钱给别人做绿叶是不是很不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群打球的家伙非常变态,一到夏天经常是边打边脱好像是脱衣舞女在台上秀,脱得越光就越有人喊好一样。作为观众我没理由抱怨,谁逼你看来着?但是在我心里,打球,看书,吃饭都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来认真对待,旁边一群脱得只剩短裤的衰男无疑会严重影响情绪。
在生活上我是个讲求情调的人,洗完澡后我会穿新的纯棉内衣;看喜欢的书时手边一定要有饮料,或茶或咖啡或啤酒,视心情及书的内容而定;用一个干净的新本子写作业时会努力把作业写得工工整整,有一个错字就撕掉全部返工。倒是在一些庄严肃穆的场合经常掉链子,开会时领导们在上面宣读一个纲要两点注意三个重点四个要求的时候,忍不住掏出手机研究刚接的荤段子,看到搞笑处还召集身边同好一起开心一刻,直到我们那个街道大妈一样的团委书记拉起一张长白山脸宣布会场纪律,我才会庄严肃穆得像在参加遗体告别。打球是一件让我身心愉悦的事,我希望一切都和谐完美,天蓝蓝风轻轻,阳光不要太刺眼,场地要空一点不要有过多闲人指手画脚。小球场周围都是高大浓绿的槐树林,五月的时候飘着槐花淡淡的香味。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飞翔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
我深沉地问熊猫:“你看过《卡萨布兰卡》没?”
“全世界有这么多城市,城市里有这么多酒吧,可她却偏偏来到我的酒吧。”
“对了。”
城市是那么大,有无数的篮球场,每个场边都有漂亮的女孩子欢笑,但他偏偏来到我所在的球场。
可惜我们学校篮球场满打满算也就四个,要是再多一点,岂不是更加浪漫?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皇天还真不负我这打球有心人。那天我的状态极差,被校队一个一米七八的女孩儿封得无路可走,因为个儿小还被起了个艺名叫马桶!那个老盖我的女生因我而得名叫马桶盖儿。熊猫在场边笑得前仰后合,高唱刘德华的《马桶》:“我们家有个马桶……”
正在我悲愤欲绝之时,熊猫忽然不停地向我使眼色,我翻白眼,“没事儿抽抽什么?”
熊猫不答,只看我身后,我连汗带泥一脸官司地顺着看去,正是沿庭信步的杨琼同学。
杨同学开始对我们进行战术指导,训得我跟孙子似的。
我心中暗念“我靠”,帅就可以拽啊?
忍无可忍,很想翻脸,抬头看看杨同学认真的眼神,觉得还可以重新再忍。
那一泓盈盈眉眼的风光,端的是标致得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细细的雨丝飘到我们身上。
人说爱情是一场没有预报的阵雨,只要你的心没打伞,总会在某个时刻把你淋湿。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措手不及,一生中总有一场雨叫做爱情,让你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