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物质的奴隶,但是,丫头,我对你讲实话是因为生活就是这么残酷,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你以为你在为他省钱,其实是给他的出轨创造条件。我家楼上的阿姨守着金山吃白菜穿二十块钱一双的皮鞋,攒下来的那点还不够老公给二奶买铂金戒。我不是让你去压榨他的血汗,男生送东西不能看价格而要看比例,他若是领助学金的贫困生,每月只有二百生活费还肯出一百为你过生日,这样的男生你要珍惜,因为他的投资比例是2∶1,不要用太多他的钱,适当地让他给你买串糖葫芦就可以,倒贴也不见得不行,因为他会在脱贫前记得你的一片痴心;他若是穿八百元一双的阿迪达斯却不愿为你买一件真维斯,那就甩他没商量。这种男生工于心计,知道给自己留下更多机会和退路,朝三暮四勾三搭四不三不四。最后一条白金准则,永远守好一垒底线,它是你未来幸福生活的本钱,不要相信网上那些处女不值钱的胡言乱语,那是有心怀不轨者想浑水摸鱼——万一沦陷了,切记!打死也别说!”
晶晶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拿出纸巾擦汗。
在我休息之时老六乘虚而入:“心理测试啊心理测试,看看你在青春期的欲望波动。”
“测什么的?”
“测完你就知道了,听不听?”
历来我们在小报和杂志上发现心理测试都是一起做的,通常都是些看看你的白马王子啥时候会出现,你前世的魅力够不够大,你今年桃花运如何。测完桃花运那一次企鹅激动得到处传扬“呀呀呀我的桃花运全寝室最好哎”。这话一直传到我们班男生耳朵里,结果给我们一个寝室换来个新外号:桃谷六仙。和《笑傲江湖》里那六个白痴同名,大家觉得很丢面子,商量了一下把企鹅拽到川王府搓了顿饭,吃饱了用企鹅手机给出身包工头豪门的郑洋打电话“你媳妇在我们手里,快点拿钱来赎,敢报警就杀了她”。事后我盘算一下,一顿饭吃了三百七,怎么也不算亏了。况且我排行老五是桃花仙,比老马的桃根仙,晶晶的桃干仙好听多了,虽然那六个傻逼傻起来不分彼此。
大家静下来听阿莹念题,“在你前进的路上遇到一条小河,河里有鳄鱼,你会选择哪种过河方式?A.放弃过河;B.坐船过河;C.游泳过河;D.在小河边犹豫不知该往前走还是回去。”
“游泳过河!”老马踌躇满志,“玩的就是心跳!”
“那我也游泳,”老四妮妮毫不犹豫地说,深情地凝视着老马,“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
“我还是放弃算了,不想拿命冒险。”我表态。
“我……我大概要犹豫一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好……”晶晶深思熟虑。
“我……”,企鹅小脸皱巴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你这等于在犹豫,就是D了,好,大家听着。哎哎,你们两个,墙角那对儿玻璃听着点。”
老马和老四正四手交握说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肉麻话,听到召唤立刻坐好。
“放弃者是属于性冷淡的,坐船者是正常的,游泳的是性饥渴,犹豫的是性无能。好了,宣读完毕。”
寂静。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老六往上铺躲,“是书上这么说的。”
“大家——上啊!!!”
……
“死了?”我看看不再挣扎的老六。
“没死,还喘气呢。”晶晶把手放在老六鼻子上试试呼吸。
“死了也不行!把她打个包拿到南湖浸猪笼,开春儿再捞出来,尸体放七苑门口插块牌子:我是畜生。”老马说。
“饶了我吧,那书真是这么说的。”
“什么淫秽书刊!肯定是瞎编的!我不就是想游会儿泳吗?啊,就,就——就饥渴啦?”
“你不赖了!饥渴不比无能好啊?”
我爬上床去取老六那本杂志,顺手打开手机,小灯急促地一亮一亮,未接信息显示。打开看,是老许的短信:“出来吧有急事。”
我拨老许电话:“喂?是我,刚才忙着复习呢没开机,你怎么啦?什么急事大半夜的?我明儿还有课呢,懒得出去了。”
“你出来就知道了,出来吧老秦也在,快点啊他们等你都等不耐烦了。”
老秦是即将离任的院学生会主席,他来干吗?
老许一脸灿烂地拉着我:“这是我妹林晓蓓。”
“啊啊啊听说过,一进校就认识,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晓蓓啊。”
我充满敬畏地看着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官场或者准官场上的人笑起来有个特点,皮笑肉不笑,嘴里后槽牙都看得一清二楚,眼里还是讲究不动声色玄机暗藏。那种眼色我很熟悉,我妈上菜市场眼里也是这么寒光一闪,盯住一块里脊,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不行,这肉不鲜啊。”
“呵呵。”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咱们大四的学长张若琦,也是我当年的代班长,前任学生会主席,保送中科院的研究生,是咱们学院的人才啊!”许磊声情并茂,“张哥看过你发表的文章,提了很多精辟的意见,你好好和张哥学学。”
“啊?啊啊哦哦……呵呵。”许磊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这是咱们团委书记黄铭,咱们学院老大,这是老秦咱们主席不用说了,这是咱们学院文艺部部长赵姬,能歌善舞又有能力的小才女啊,这是秘书长李伟嘉,李哥忙啊,好不容易才请出来,这是咱们维权部部长,你们代班刘力老哥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这是……”
桌子是坐满的,一群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欢歌笑语,彬彬有礼。啤酒杯泛出雪白的泡沫,大家笑脸相向,无比诚挚地向对方表示自己的仰慕或是谦虚。我觉得自己像一无知幼儿,嘬着手指头看大人们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大家切入正题,主题就是这次竞选,大家互相打好招呼,那片你负责这片我搞定,我听着觉得蹊跷,拉着老许的袖子低声问:“不是民主选举吗?”老许暧昧地看我一眼:“傻姑娘啊,选举就是为你这样的孩子准备的。”
许磊真正的志向并不在一个小小的院学生会,他老人家志存高远,早已瞄上了总校学生会副主席的位置,当然,在进军总校学生会前,他怎么也得把院学生会主席这个职位搞定。我们全校有近五十个学院,从五十个人的竞争中杀出重围谈何容易?老许要借重这一群前辈和同僚的力,因此愈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每个人都敷衍得殷勤周到,又满脸媚笑地依次敬酒,看得我心里一阵腻歪,上帝造人时少造了一条尾巴,不然老许敬酒的时候真就省事多了。
此时饭局已进入激烈状态,男生们开始拼酒,女生红着小脸哧哧地笑着听邻座的男生讲荤笑话。老许和我窃窃私语的小动作本不引人注目,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张若琦突然指着我大笑起来:“哈哈哈,小两口说悄悄话呢。你们……什么程度了?行啊兄弟,今年这批……质量,次啊!就一个还让你给捞了……捞去了,使什么招了就好成这样?哈哈哈……”
我觉得众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脸一寸寸地红到脖子根,热辣辣地烫。
低头前迅速地扫了一眼桌上的众人,大都红着脸笑得有滋有味,黄铭低头镇静地吃菜,不远处的刘力端着酒杯不动正色地观望,旁边站着龇牙咧嘴笑得正欢的秦胖子。
“班长……”老许露出些许为难的样子,“喝高了你。”
“哟哟,还不好意思呢?怎么的……害羞啊?哥哥是过来人,没事没事,来,喝个交杯酒……喝一个让哥哥看看。”
我觉得全身血都在往头上涌,手下意识地握紧椅子下面的空酒瓶。
“哈哈,还嫩着,嫩着呢。小刘,你来……你来,你和小赵带带他们。”
眉清目秀长得跟徐静蕾似的赵姬媚眼如丝:“啊,人家老公知道要骂的嘛……”
“你装什么雏儿啊?莫伟敢动你一下?没你哪儿有他啊?是吧……呵呵,行了,带带新来的妹子。人家还小嘛……”
赵姬娇笑着在椅子上扭了两下,刘力顺势环着她的腰,两人肢体交缠极其暧昧地喝下一杯酒。刘力先喝完,笑呵呵看着怀里的赵姬,“漏了啊”,一低头将赵姬腮上的一道酒痕吮去。赵姬嘴被酒杯堵着,只抬起大眼睛亦嗔亦喜地白了刘力一眼。
“好!”秦胖子率先鼓掌,大家笑着,跟着鼓。
“我去打个电话。”我站起来往包间外走,才走出门口没几步,许磊追了出来:“你没事吧?”
“……”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
“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抬起头:“许主席,你想活跃气氛就去对面按摩房挑一小姐,水灵灵的又陪喝又赔笑想怎么搞怎么搞。别怕花钱,我替你埋单就是。肯定比我会来事儿!行了回去吧。别那儿站着现眼,人家们还等你呢。”
他站在街头,没回去也没来追我。
我走到很远的拐角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在那里不动,像凝固了一样。
十二月的长春街头寒风入骨,“中国城”的大玻璃窗晶莹剔透,里面安的无数小灯泡灿若星辰,白天很威风的保安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缩着脖子往手上哈气。小酒吧的门开着,不畏严寒的吧女们向每一个路人抛掷媚眼。有个描眉画眼却仍能看出比我还小的姑娘穿着比内衣多不了几块布的艳装,表情严肃地看着雪地发呆。路边的大音箱声嘶力竭地放着罗大佑,“皇后大道西来皇后大道东,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中……”被无数双脚踩得脏兮兮的雪地渐渐开始融化,污水映着路边KTV包间的灯光,五彩缤纷闪烁不定。
上世纪,愤青王朔曾说过:“青春就像一条河,流着流着成了浑汤子。”
我的青春踽踽独行,在冰冷的街头泪流满面。
杨琼,你在哪儿?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啊?
我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号码泪流满面。胸中好像堵了一团布,上不去也下不来。东北的冬天可真冷啊,风不像风,像锐利的刀片刮着人脸。暴露在外的耳朵很快就麻木失去知觉,我突然有了回家的冲动。
拨通家里电话时我还没想好说什么,电话响了很久,大概爸妈都睡了。我正想挂的时候,爸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来:“蓓蓓?”
“爸……”我叫了一声就再也开不了口,想了好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这么晚打呢?你没事吧蓓蓓?不对你肯定有事!你现在在哪呢?”
“我……我在寝室楼走廊里……”
“你到底怎么了?”爸的声调都变了,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啊?”
“没有,我就是……想家想的。”我的泪一串一串滑下来。
我听见妈在爸后面慌慌张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蓓蓓,你是大孩子了,有些事爸相信你自己能处理,但是不要把什么话都堆在心里,啊?出了事也不怕,咱们没事不要惹事,出了事也不要怕事,对不对?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妈看天气预报说长春又降温了,本来想告诉你,一看太晚怕你已经睡了。你有事就说,啊?咱家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啥都瞒着爸爸妈妈,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我抹掉脸上的泪:“爸我真没事,我复习睡得晚。你们好好休息,我睡了。”
“那你赶快睡吧,洗脚记得要用热水啊。”
我一路走一路抽泣着,离家四个月,爸妈大概每天都在惦记我。从前爸很暴躁,他会把我满是红叉的理综卷子扔得漫天飞舞,有几次还抽我耳光,可是我不怪他,他要不爱我就不会这样,因为他为我好,所以才会为我着急,所以我高三时他会在每天凌晨一点端着牛奶到我房间说,该睡觉了;所以他会在我周末补课时系着围裙精心做我爱吃的小菜,像童话中的熊妈妈;所以他会专注地听陈升的《风筝》听得一脸黯然……
我是一个贪玩又自由的风筝每天都让你担心/如果有一天迷失在风雨中如何回到你身边/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在飞翔的时候也不敢飞得太远/不管我随着风飞翔到云间我希望你能看得见/就算我偶尔会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着我。
就算我偶尔会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