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轻小说狐鸦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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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母女

不管有多么危险,多么艰难,只要不想死,那就只能活着。甚至于只要怕死,那就得活着。周边群妖环绕,但百姓们仍旧不得不早出晚归耕种农桑维持生计,在生死边缘讨生活,靠着仅有的一点土地保持生命延续。这就是生活,普通人无可奈何地生活。

祭赛国边境有条河,河水某段有一个深潭,叫碧波潭,潭水清亮,味道甘甜,原本是附近民众饮水捕鱼的地方,可惜在伏龙寺倒塌前,妖怪毫无忌惮的在这片土地上横行霸道,边境的百姓已经全数丧命,如今只剩下一淌河水和一汪深潭依旧平稳的流动着,再也没有渔民挥洒汗水,更没有儿童欢声笑语,连水里的鱼都已经被妖怪们捕捉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存。远远望去,轻轻绿草苍翠树,悠悠河水潭色青,似乎很不错,可如果靠近看就会发现这什么生灵都没有的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恐怖,比那森森鬼蜮还要可怕,让人汗毛直立。

这一日,一个老妇人不知因何来到潭边,安静坐在草地上,盯着水面很快便入了神,时不时唉声叹气,默默流眼泪,颇有凄凉。这是她脱困后第一次来这里,心里一直想来,却不敢来,反而刻意避开,生怕触景伤情。今天是无意识的走到这里。来了就不想离开。清风吹拂,思绪万千。曾几何时人丁兴旺,家族辉煌,夫贤子孝女貌婿才,谁曾想一时贪婪毁掉一切,顷刻间家园毁灭,族人灭尽,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凄凄惨惨悲悲凉凉苟活于世,实在是哀伤。想当年自己眼见亲人一个个惨死,顿时恐惧万分,宁愿哀求偷生也不想一块赴死,却如今她有些后悔,日日悲鸣,夜夜哭泣,既思念死去爱人,又痛恨自己的懦弱。之前,困身于塔,尚可以说无法行动,此时却已经是自由身,该是冲上花果山报仇雪恨的时候,可终究胆怯心惊不能付诸于行动,只能躲在这里独自垂怜。“老天呀,我怎么这么无能,怎么这么怕死?!活着又这么让我如此难过!老天爷,您大发慈悲,劈下神雷给我一个痛快吧。不要折磨我了。呜呜呜……”心中的伤痛在看到潭水的一刻突然爆发,老妇人再也不想继续这样过下去,虽没有胆子报仇,却准备自爆元神去死。

不过,就在老妇人决定离开这个让她伤心不已的世界,忽然听到附近传来哭声,侧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河边蹲着一个女子悲哭。老婆子心生疑惑,不知为何此女胆大妄为竟然来这边境地区鬼妖出没的地方耍性子。竖着耳朵倾听想弄个明白,然而未等听几句,那女子突然站起身纵起一跳,“噗通”,竟是直接投河自尽。老妇人大惊,赶紧跑过去,淌进水里把还没有沉落水底的女子救起来。

“你做什么!做什么!别管了!别管了!让我死!”试图自杀的女子哭道,“救我做什么!让我死吧。我想死!快让我死吧。”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生命不易,岂能主动求死?”老妇人问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吗?再难的事不至于死呀。”

那女子用哭腔说道:“大婶你不是我,怎知我的遭遇不足以让我死。”

老妇人一愣,流着泪说道:“姑娘,大婶不知你有什么经历,还请说说。若是你真的太难过,那正好,你我二人一块去死。”

女子看了一眼妇人,然后点点头,说道:“大婶,小女悲呀。小女自幼生在富贵家庭,一直以来顺风顺水过日子,谁知成年后却波折非常。先是青梅竹马的友人弃我而去,薄情寡义,忘尽少时姻缘承诺;后有深情丈夫醉心权势,重利轻情,为点滴利益逼我为恶;最终,恶事败露,祸事盈门,一家大小遭遇屠戮。呜呜呜……可怜我那些弟弟妹妹,年纪还小就死于非命;老实的爹爹一辈子没犯下罪过,最终受我连累身首异处;还有那些家族仆人婢女,只是为我家做些杂货碎事,供养家庭,结果也没能活下来。如今孤独至此,大婶,你说说,小女子还有什么活在世上的理由?家人、爱人、友人全数离我而去,因我而死,我怎么还有脸活着。让我去死吧!去死吧!”女子情绪激动,想再跳进水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妇人感同身受,拉着女子不许她死,“姑娘呀姑娘,没想到你我的经历竟然如此相似。老婆子理解你,知道你活着很难,但今日你我相遇,也算是天道缘分。不要死了,我们就做个伴吧。呜呜呜……别死了。活着吧。有你陪我,老婆子还能好受一些。”

“不行,让我去死!”女人挣扎不断,非要自杀,“我连个亲人都没有,还怎么活!”

老妇人死死抓住女子不放手,哭着说:“姑娘呀,你以为死了就会好受吗?你我这种人就算下了地府也是孤单无人陪,还不如在阳间相互依靠呢。姑娘,好好想想吧,你还年轻,还有未来。你若真的过不了这道坎,那你就把老婆子我当母亲,我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当然,如果你非要死,那也行,”老人逃出一把匕首指着自己心脏,“我先死,给你探探路。”

“哎!别别别,大婶你别这样。”女子抢过匕首,说道,“我已经害了好多人,怎么能死前还连累大婶你呢。让我自己去死吧!”

“也行。”老妇人说,“你先死,我随后就到!”

听到老人非要跟着一块死,女子犹豫了。她紧紧握着匕首,泪眼婆娑,怔怔地看着锐利的刀尖许久,最终把它扔在了地上,身体一软,瘫在老妇人怀里:“呜呜呜……我不死,不死了。既然大婶也过得很难,那我就陪着大婶。大婶你是我的母亲,你就是我的母亲。”

“是是是,我是你母亲。”抱着这女子就真好像抱着自己那个已经死掉的大女儿一样,老妇人元神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悸动,那是生的期盼,“我是你母亲,是你的母亲。从今以后我陪着你过活,咱娘俩一定要好好过。”当孤独绝望的人看到另一个孤独绝望的人,那她们便不再孤独,不再绝望。她们同病相怜,是能够理解对方的伙伴;她们都想对方能够解开心结,于是便有了希望。孤独最怕理解,绝望最怕希望。

“母亲!”

“哎,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