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医点了点头:“娘娘没有大碍,只是那方子属阴,不宜常服,久了便有害处,何况娘娘之前身体受损,服用更是该少之又少的。”他停了停,再次说道,“可是娘娘似乎服用过频,因此才有了不适的反应。”
惠菊担忧而焦急地问道:“如此可能医治?”
那御医一笑:“其实说起来倒不算什么病,只要好生调理不宜操劳便好了。”他说着,站起身,“凡药三分毒,臣就不为娘娘开方子了,只是那定神散是万不能再服了。”
我点了点头:“多谢,还不知你的姓名。”
那御医一愣,笑道:“我是新近太医院的御医,姓阎。”
“严?可是严厉之严?”我随口问道。
那御医低头,沉吟片刻才道:“不,是阎罗之阎。”
我怔在那里,看着那御医向我行礼告退,许久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阎罗之阎吗?
这日本是到了芷兰带轩儿来见我之日,平素里都是晌午过后轩儿睡醒时,傍晚时便会抱回沈羲遥处的。可是,如今日头已经偏西,却还不见芷兰人影,我一直站在坤宁宫正殿外的白玉殿基之上,目光恨不得透过那重重殿阁,望向养心殿之中。
风已凉下来,吹起我身上乳白色柔绢暗花曳地长裙,一层薄纱罩衣便迎风而舞,日头渐渐西沉,天际间已失了明亮,徒留黯淡的橘色光阴落在身上,竟是无尽悲凉。
“娘娘,回去吧,也许今日那边有事,明日再来呢。”许久,当夜色铺满天空时,惠菊站在我的身后,轻声劝道,“这天也黑了,又凉,今日那阎太医还说娘娘要注意身体,却又在这吹风。”
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却飞一般向坤宁宫的正门跑去,惠菊一惊,忙跟在身后。
那是一点灯火,虽只是微弱的一点,可是站在三层的殿基之上,却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只有养心殿里的宫灯是明黄颜色,而那明黄之后的烛光,却比不上白色绢纱宫灯明亮。只是每次皇帝用时,身前身后,只有一盏,多聚起来,便显有人注意了。
而之前芷兰带轩儿走时,我常常就站在这三层殿基之上,直到那烛光渐行渐远,才回到宫殿之中的。
我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那也许是一个母亲最幸福的笑脸。坤宁宫的门在我的眼前缓缓打开,我正要上前去,一个熟悉的略微尖细的声音向里面喊道:“皇上驾到!”
我的脚下没有收住,就那样如同一只失了方向的蝶,扑进了沈羲遥的怀中。
他愣在那里,我也怔住了。
惠菊在后面气喘吁吁地上来,看到沈羲遥忙跪下:“奴婢给皇上请安。”
沈羲遥手一挥,我已经从他的怀中站出,却不看他,一双眼睛紧盯着他身后,隐隐有期盼之光。
“轩儿今日不过来。”沈羲遥的话在夜空中响起。
我一扭头看他:“为何?”话说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羲遥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张德海上前笑着说道:“昨日里魏王和楚王皆入了宫,今日皇上与他们一同用了午膳,之后魏王与楚王一同看望小皇子。”
张德海的还话未说完,沈羲遥说道:“一个下午轩儿都没有睡,刚才睡着了,朕便没有让芷兰带来。”
我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深深福下身:“臣妾给皇上请安。”声音中满是恭敬。
“不必了。”沈羲遥说着,脚步却是向坤宁宫院中走去。
我一愣,身边的惠菊拉了拉我,我才紧跟上去。
西暖阁里,沈羲遥坐在红木圆桌前,看着桌上一碗清粥,旁边几碟小菜,眉头皱了起来。
“你就吃这个?”他指着那些问道,却不等我回答,声音中隐隐不悦地对张德海说道,“这御膳房总管未免也太大胆了!”
我向惠菊使了个眼色,她便走上前,轻声道:“皇上误会了,娘娘连日来胃口不是很好,好几日没有用什么了,今日娘娘说想吃些清粥,这才让御膳房里做的。”
沈羲遥眉毛一挑,看着我:“你这几日胃口不好?可有找御医瞧了?”
我点了点头:“瞧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忧心而已。”我说得很是不以为然。
沈羲遥没有看我,只是拿了大海碗中白瓷莲花勺子,仔细地舀了一碗清粥,我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张德海欲上前,却被他一个手势止住,然后,他缓缓将盛了粥的莲花碗递给我。
我接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我不知道他此日来是何意,而这样的举动,又是为何?可是,还是挨着他坐下,是感到饿了,胃中宛若火烧一般,舀了一勺正要吃,可是粥到嘴边,却又是一阵翻滚,便再也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沈羲遥站起身拉着我,他的声音尽是担忧:“薇儿,怎么了?”然后,便是吩咐张德海去请御医来。
我被他扶进东暖阁的大床之上,他坐在我的身边,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之后眉便皱了起来:“有些发热,到底怎么回事?”
我苍白地朝他一笑:“恐是操劳过度了。”
话音未落,门打开,那个阎姓御医上前向沈羲遥行礼,我想他该不用诊脉,不想,他却又是隔了纱帘绢帕,两根手指,搭在了我腕间的脉上。
我正等着听之前已经听到的结果,却不想,那御医面上一层喜色,对着沈羲遥一拜,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沈羲遥面上一怔,之后也是喜色,之前的寒意顿时消失地毫无踪迹,只留了欢喜。毕竟,在这后宫,能让御医向皇帝道喜的,关于后妃的,也就只能是一件事了。
我心中也是惊喜,可是,却总觉得隐隐不对,心越来越沉。果然,那下一句,竟是生生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