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淑仪沉思了片刻说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心中大惊,这首诗是我当日在冷宫之中写下放入水中的,本都地忘却,以为沉溺在那漫漫湖水之中了,却不想,是被怡淑仪捡到了。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我打断了怡淑仪的话,接着说道,面上,已经是清泪点点了。
怡淑仪愣在那里,半晌才说道:“原来,这是娘娘的诗。”她低下头去,“娘娘的诗,实在是动辄人心啊。”
我拭去腮边清泪一点:“有感而发之诗,都是能震慑人心的,若是淑仪当日处在我的境况,必然会有更美的佳句。”
傍晚时候,沈羲遥来了坤宁宫,我已准备好他喜食的菜式,又亲自下厨做了那鸽子蛋给他。沈羲遥在侧殿陪轩儿玩了半个时辰,终是坐在了膳桌前,面上,也是谦谦笑意了。
我倒了杯梨花白给他:“皇上不生臣妾的气,不怨臣妾的兄长了?”语气上虽是暧昧的抱怨,眉目间却是柔情一片。
沈羲遥接过酒杯,讪讪一笑:“你凌家为朕除忧,朕赏还来不及,如何会怨呢。”
我嗔笑了一下:“那就好,皇上不气了就好,愿意来了就好。”说话间,便夹了一枚鸽子蛋放在他面前青玉托底蓝玛瑙镶嵌的银碗之中。
“朕……”他竟不知说什么,一双眼睛却看着我,隐隐有心事涌动。
“皇上。”我迎上他的目光说道,“柳妃已死,可是玲珑却不能没有妃嫔带,皇上迟迟没有下旨将她拖付给哪个嫔妃,臣妾心中担忧啊。”我说着看着他,目光恳切,“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妾,便由臣妾带好了。”
沈羲遥摇摇头:“轩儿太小,你一人照看便已费力,又要处理后宫大小事务,不能。朕这几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惠妃身边有辖儿,也要帮你协理后宫,自然也是不能。”
我轻颦了眉,复舒展开来,浅笑吟吟地对沈羲遥说道:“其实臣妾掌管后宫,这本是臣妾该想的事,却烦忧了皇上,臣妾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沈羲遥一挑眉:“什么?”
我越过沈羲遥,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有风吹拂院中的树木,所过之处,便是“沙沙”之声一片。
“后宫妃嫔虽多,但在高位的如今却只有惠妃一人,自然所有的事物都只有她帮我打理,而惠妃本身身子又不好,也一直是淡泊之人,皇上如今有些宠爱的嫔妃,不如就一同晋上一位,也能填补了后妃之位的空缺了。”
沈羲遥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一切都交给皇后了。”
我笑着:“至于玲珑,既然柳妃生前与安婕妤交好,想来安婕妤定是也喜爱玲珑,玲珑也与之相熟的,不如将安婕妤升至昭仪,也不会委屈了玲珑的帝姬身份,至于其他,臣妾想,如今要说皇上最喜欢的,该是怡淑仪了,臣妾也很是喜欢她,升至从妃最适。而其他,如月美人,晋上一级做婕妤便好,其他皇上虽有宠爱,但却很少,臣妾的意思,便是不动好了。”我说完看着沈羲遥,“皇上以为可好?”
沈羲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也好,你挑个日子下玉牒就好了。”复又似自语道,“若说朕唯一爱的,是薇儿你啊。”
依照大羲历,后宫妃嫔晋级,在皇帝授意之下,挑吉日行册封典礼,之后,由皇后赐予玉牒方才完成。
此次后宫三位女子的册封典礼,因其中怡淑仪升至从妃,特是要稍正式地办一场,我命了礼部挑选了吉日,下了懿旨,内务府便好生准备下去了。
典礼举行的那天,和风送暖,妃嫔们齐聚在涵虚朗鉴,精心妆扮了自己,观之,满目薄纱水袖,霞丝帔缎,银光烁烁,金光闪闪,尽是香露萦回,脂粉飘飞,檀扇轻摇,黛钗辉映,美妙艳绝。
安婕妤一身紫粉色锦缎宽带海棠石榴裙,身边的皓月也是一袭耦合色丝锻锦边隐花湘竹裙,俱是明华流彩,艳丽无匹,眉宇间是丝毫都没有遮掩的得意,也不怪她们,在这深宫中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升了一层,欢喜是难免的。
不过,待怡淑仪走来时,满室的光华便被她遮盖了下去,芙蓉色蝉翼锦丝隐花拽地裙,宽幅银丝带,云鬟半卷,星眼微饧,一朵大红色牡丹花,娇艳欲滴,悄悄绽放于云鬓之上,又有平展纤丝镂空金缕凤贴在脑后,显出华贵端庄,莲步盈盈,进入朝堂,纤腰婀娜,步态翩迁。一时间,满室的光华熄灭了,只有在正中的这个女子,带着谦和的笑意,似还有些许的不适应,温柔地低着臻首,一双素手交握在身前,便是娇羞可人了。
我端坐在殿阁上首,大红的描金绉纱染花裥裙上,有一只展翅的凤凰,以金丝绣就,十分生动,乌云轻挽,娥眉淡扫,只一枚明玑珍珠钗,复一件金丝络编成镂空的流苏巾子,斜斜裹在发髻上,毕竟今日的主角,不是我。
惠菊在身后,手上一只金八宝双凤纹盘里,便是将赐给眼前这三个女子的玉牒了。
三跪九叩之后,三人由侍女扶着上前,再拜在我的面前,便是要听皇后的教诲,再接受玉牒了。
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下面皓月的身上,她似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兴奋,我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心中唏嘘,若是她如今仍站在我这一方,又何尝只能才是一个婕妤呢?不过,既然那日的毒酒已经表明了她的意图,她的立场,那么,我便不会再顾及多年的情谊,不然,便是自身难保了。突然想到,如今知道我与羲赫有情的人,在这后宫嫔妃之中,恐也是只有她了吧。只是,她一直没有在沈羲遥面前提及,却不知意欲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