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俗话说,一人得宠,鸡犬升天,便是如此。只是柳家,本宫倒没什么,实是为皇上不平啊。”我唏嘘着说道。
怡淑仪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当下便站起了身:“娘娘,有什么需要雪怡帮忙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我一愣,看向她,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容易。
怡淑仪看着我:“当日臣妾与娘娘有缘结识于繁逝旧地,之后娘娘虽没有来找过雪怡,不过却暗中命人照顾雪怡的家人,我父亲几次来信都说到凌大人一直有意提携他,还有去岁的灾荒,若不是凌三公子及时相救,那我父亲此时也许就不在这人世了。”她说得真诚。
我也看着她:“这一切,算是报你当日相救之恩,若没有你,也许,我也死在那冷宫之中了。”我低了头,似有无限寒意从脚底升起,渐渐弥漫了全身。
月上中天之时,怡淑仪已经回去了。惠菊服侍我换了寝衣,素知我睡前是要读书的,便又剪亮了烛火,端来茶盏点心之类,安放在窗边矮几上。
我默默地回了身,看着惠菊的举动:“你说,这怡淑仪是否能信得过?”
惠菊手上停了一下:“娘娘……这个……”她踟蹰着。
我一笑,坐在椅上:“你跟随我也多年了,说吧。”
“奴婢觉得,怡淑仪应该是信得过的。毕竟娘娘之前对她有所了解,又暗中帮助了她的家人,她心中应是感激的。再说,她因其父之事与柳妃定然不合,娘娘身边也没有十分亲信的妃嫔,这样看来,怡淑仪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惠菊低了头,“只是奴婢不解,月美人是娘娘自幼的贴身侍女,娘娘为何不找她协助呢?”
我看着惠菊:“你说皓月。”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皓月,已经与我不是一路人了。”我的声音渐沉下去,惠菊站了一会,便收拾了东西要出去。
我一直坐在窗前的椅上思索着,却有风吹进来,换上的寝衣淡薄,被风一吹,竟觉得有丝丝凉意,不由地抬头看去,却见惠菊手上端着那只楠木托盘,在门边流连,要走不走,眉间隐隐透着心事。
“怎么了?”我唤着她问道。
“娘娘。”惠菊的口气满是迟疑,端了托盘的手上因用力而发白,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脸色稍沉:“若是你觉得真不当讲,就不会问我了,说吧,什么事?”
惠菊依旧迟疑,断断续续地说:“娘娘,今日我去见秀荷,在万春楼……藏春阁……见到了……”
“见到了何人?”我实在看不了她如此,心一急问道,语气竟不复从前的温和。
惠菊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说道:“娘娘。”她走进房中,突然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在那里看到了裕王爷。”
我突然觉得全身软弱无力,手上的书“啪嗒”掉落,正是普济方丈赠与的那本经书,纯净的深蓝色漫漾开去,犹如佛法无边,却不奢不华,正是本真,却也最摄人心。
“你见到了裕王?”我的喉咙似被什么撕扯住,干涩无比,声音也失了往日的婉转清凉,“在万春楼里见到了王爷?”
“娘娘……”惠菊似是被我的声音吓倒了,慌忙上前,“娘娘……”一个劲地叫着。
我突然一笑:“这有什么,裕王没有王妃,那万春楼里尽是国色,男人嘛。”好似自己说服自己一般,强压着心底最深处的震惊与难过,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又问道,“王爷是见了哪位姑娘啊?”
惠菊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娘娘,我看见,王爷从……从牡丹的房中出来的。”
寂静,完全的寂静,我几乎失去呼吸。牡丹?不由想到那日里那曲《流水浮灯》,虽然这曲子并非我做,只是三哥小时候吹给我听,不过,乐谱却显有人知,如是,那曲子,多半也是……我不敢去想,细细回忆牡丹的身姿风采,心中一阵怅然所失,不由轻抚自己的面颊,苦笑着,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是皇后,我答应了兄长忘却那些前尘旧事,我已经有了孩子,更应该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隐藏起来,直到,淡忘。只是,为何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却心潮起伏,心意难平。
惠菊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直到烛火上下跳动时,我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那本经书,强定了心神,兀自看起来。佛家箴言,一字一句,深刻心间,便感到平和豁然,但始终觉得,似有大石重重地压着我心底的什么,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日后的傍晚,我请了怡淑仪前来,两人正坐在坤宁宫小花园的池塘边下棋,张德海笑吟吟地走过来。
“张总管,怎么了?”我执了黑子落下,织起绢扇,面前的怡淑仪皱起了一双黛眉,心中便知此盘该是我胜了。
张德海笑着:“禀娘娘,今日裕王进宫,皇上要与其议事,今夜便在御书房不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那便嘱咐皇上别又是忘记晚膳,你仔细些。”
张德海打了个千:“仅遵娘娘教诲。”
我笑起来:“我这哪里是教诲。”末了,随意地问了句,“可是又发生什么大事?皇上能留裕王通宵议事,想来不会是小事了。”
这一句本是无心,却不想张德海脸色变了,“嘿嘿”笑着:“老奴这就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