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颤:“是吗?本宫可没觉得。”
惠菊深深地低着头:“娘娘,奴婢觉得,您在遇到皇上之前,就像幽谷中的一支百合,清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可是,进宫之后,您就成了一朵明艳的牡丹……”
她没有说完,我很自然地接了上去:“就变成这俗间之物了,是吗?”
惠菊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是的,娘娘,您一直是那么的高贵,就像仙子一般。奴婢只是觉得,您变成了雾中的牡丹,让人看不清了。”说完,她就跪在了我的面前,“还望娘娘恕罪,奴婢讲了这大不敬的话。”
我伸手拉她起来,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本宫不会怪你的,本宫反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惠菊抿了抿嘴,许久才说道:“娘娘,奴婢觉得,娘娘遇到皇上之前,是真正的您,可是,遇到皇上之后,娘娘就掩藏了许多。”她叹了口气:“他们都说,柳妃娘娘就是靠她那真性情打动了皇上,毕竟这后宫……”惠菊没有把话说完,可是我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是啊,这后宫里的每个人,都戴了面具。身为皇帝,不是不知道那一张张明艳笑脸的背后,到底是如何的嘴脸。那看似和平宁静的背后,其实是疾风骤雨。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各有目的。小的,无非是君王的一个回顾,大的,就是坤宁宫里的那张椅子。皇帝在前朝已经看惯了带着面具的大臣,清楚那之间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而那此消彼长的权力争斗,也正是他所要利用的。回到后宫,他自然是不愿再看到同样的场景。可是,后宫的你争我斗,远远地超越了前堂。此时,一个真性情的女子,一个以最原始的自己去面对皇帝的女子,自然是皇帝最需要的。只是,皇帝不懂,即使是他所喜欢的,却也不是每个女子就会依着他的想法去做的。皇帝更不知道,即使真的想去做,在这个弥漫了血气的后宫,也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柳妃,我相信最初的她,一定是个眼神明澈的女子,有着最美好的容颜和最动人的风情。可是,这日复一日的后宫生活,也使她在这流年之中,失去了那份清澈。
而我,在那个傍晚,在看到坤宁宫前他身边大批侍从的时候,就已经隐藏了自己。
惠菊不懂,就算这后宫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将面具摘下,我还是不能,我依然要带着它。因为,我是皇后,是千挑万选,母仪天下的女子,所以,我不能像嫔妃那样,毫无顾忌地争宠。我要做的,是永远保持和煦的笑容,大方的姿态,必须心平气和,温婉贤淑。我不能妒,不能怨,不能恨,即使有,也要隐藏在端庄的笑容之下。我不能展现最真的一面,因为那样,会给我带来灾祸。毕竟,我的夫君,是皇帝,是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王。
我笑了,淡淡地,专于手中的刺绣。惠菊也不再开口,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再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一日,秋光繁盛,窗外,阳光明媚,浮云片片,蓬岛遥台上种植着四时都有的奇花佳木,即使时光流转,也是景色明丽,风景殊胜的。此时,枫树鲜红欲滴,夹杂着片片金黄,明艳摄人心魄。我的心早已飞了出去,想出去走走,看看。
恰巧惠菊进来,我唤她过来:“请太医来,本宫有事相询。”看着惠菊走出去,我轻轻地下了床,不再感到劳顿和乏力,希冀走到院中,那怕只是一时半刻。
“娘娘,您唤老臣。”隔着一层纱帘,也能看出是最先诊出我有孕的张太医,他依旧带着最温和的眼神。
我点了点头,见他并未对我下床发出置疑和劝阻,微微一笑:“张太医,本宫在这殿阁里已有半月之多,你开的药很有效,本宫感觉好了很多,正巧今日风和日丽,气候宜人,本宫想在这岛上走动走动,以解长久以来的倦怠之感。你看可好?”
张太医的眼里流露出一层笑意,转头看了看外面,思索了片刻,才说首:“臣要先给娘娘脉,才可告知娘娘。另外,还要告知皇上才可。”
我愣了愣:“如此小事,也要知会皇上?本宫看,大可不必了。”说着,我走回了床边。
惠菊已在我的手腕上系上了红丝,我闭上眼睛,心平气和。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张太医的声音:“娘娘的身体的确好了许多,不过,还是要注意的,毕竟……”他没有说下去,可我知道他的意思。在我心里,比沈羲遥更重视这个孩子,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出现任何闪失。“娘娘若是实在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但不宜太久,最多一个时辰。”张太医捋了捋胡须。
我心中雀跃起来,连连点头,一旁的惠菊看了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张太医离开后,惠菊一边为我更衣,一边打趣地说:“一说出去就那么开心,娘娘今日真像个孩子。”
我坐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自己,惠菊正为我的眉心点桃花,门外突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惠菊的手一抖,花瓣就散了开去。我拿出丝帕,还没伸到额头,就听见张德海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