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笑使我全身冰凉彻骨。为我祈福?这样的理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涌起无限的恨。玲珑虽不是我的孩子,可她自出生就在我身边,我从未介意过她是柳妃的女儿,坤宁宫尚有留她之处,在她亲生母亲那里,为什么没了安顿的地方?我闭着眼,想象那天昭阳宫,一定很冷,玲珑被放在小小的摇篮里,身边没有照看的宫女,风略过,她哭得很响,可是,却没人理会她。柳妃,在所谓的明镜堂里为我祈福,是真的祈福么?我的心一阵缩紧,每一下都伴着疼痛。
“如今呢?”我的声音在发抖,一种强烈压抑后的颤抖。我知道,只要我的手松开了,我的情绪,就会像狂风大作的天一样,不可收拾。
“如今小公主被送去益进馆,有太医专门侍侯。”惠菊轻声答到。
我摇了摇头:“那益进馆怎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待的地方?谁在那里照顾?”我稍微平稳了一下。
“是柳妃娘娘身边的绯然。”惠菊很小声地回答。
我一震,猛地看向惠菊:“为何不是芷兰?她不是一直照顾着玲珑吗?”惠菊没有回答,抿了抿嘴,站着。我静下心来,是啊,这样的事,她也是不知道的吧,从我上蓬岛以后,她就寸步不离。
我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说完,靠在了宽大的靠背上,惠菊上前为我盖好了毯子,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我。
惠菊刚走到门边,我就叫住了她,一直忽略的问题突然涌了上来:“惠菊,你刚刚称柳如絮为柳妃娘娘,是怎么回事?”
惠菊身形一顿,慢慢地回过身:“娘娘,柳妃她……皇上已经恢复了柳妃的位子。所以,她又成了柳妃娘娘。”
我愣了许久,最终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了,去吧。”
惠菊站在门边,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娘娘,奴婢听到了一些事。”她轻轻地关上了门,小心地看了看外面,慢慢走到我的身边。
“你听到什么了?”我拉了拉毯子,坐直身子,等着惠菊开口。
“这头一件,娘娘您已经知道了,就是柳妃娘娘复位之事。不过,据说是太后的主义。”
我点点头,太后似乎很喜欢柳妃,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柳妃得到了皇帝和太后的喜欢,但如此看来,不仅仅是她的才情和美貌。“还有呢?”我装做不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手上的皇后碧玺扳指已经被卸了去,应该是我昏睡的时候被摘下的吧。
惠菊顺着我的目光看过来,正要说什么,我一个手势止住了她:“还有什么?”
惠菊上前一步,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呢。裕王的那个侍妾不是有孕了吗?太后的意思是让王爷纳她为侧妃。”
我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的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惠菊一说,尘封了许久的往事又涌上心头,一时间五味陈杂。
惠菊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微低了身子,接着说:“可是,前几日太后去了裕王府,回来的第二天,那侍妾就小产身亡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接着是震耳的雷鸣,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那么迅疾,那么突然。我和惠菊都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惠菊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产?身亡?我张了张嘴,正想向惠菊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和惠菊同时看向来人,远瀛殿不是一般的侍从可以进来的,更何况,我现在身处寝殿。沈羲遥在外面布置了众多侍卫,我常常看到他们手中的兵器,在阳光的照射下,总是那么一晃。
沈羲遥的衣服上有水渍,看来,他是淋到了些雨水的。惠菊赶忙去拿干的布巾,沈羲遥一摆手,对惠菊说:“你下去吧,在门外守着就是。”
殿阁里只剩下我和沈羲遥了,不知为何,我一点儿也不感到紧张和害怕。雨水轻轻地敲打在窗棱上,有温柔的“乒乓”声,和着“滴答”声,那么的和谐自然。此时,外面已不再有雷鸣和闪电,殿阁里燃起的烛光,偶尔照出沈羲遥脸上的苍白。
我端正了身子,站起身来,思量了许久,轻盈跪下:“臣妾参见皇上。”声音轻柔软淡,姿态谦卑恭敬。我力求我家族的平安,我要他忘记那个夜晚,在孩子平安出生之前,我要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他的父亲。
沈羲遥怔了怔,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天际边传来:“平身吧。”然后又补充道,“你有孕在身,这些礼就免去了吧。”
我深深一叩首:“谢过皇上。”慢慢地起身。
沈羲遥看了看四周,他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躲闪。问道:“这里,你觉得可好?”
我笑了笑,随手拿起了那件小肚兜,平和地说:“这里是我大羲最美的宫阙,臣妾能住进,已是皇上的天恩了,怎会觉得不好?”这里是好,可是,它已不再是我最初来的蓬岛遥台了,那时的蓬岛遥台,是真正的人间仙境,而此时,它是一个精致的笼子,或者说,是一座监牢。
“恐怕在你心里,这里是不好的吧。”沈羲要戏谑地说,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这是什么?”他说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微笑着说道:“在这床上躺着,觉得难受,心里记挂玲珑,就绣了这个肚兜,应该是适合她现在穿的。只是……”我低下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只是,不知玲珑会不会穿上。毕竟,柳妃那里有很多衣服的吧。”
沈羲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那肚兜,眼神中有点点的悲伤。半晌,他才开口道:“柳妃没有给玲珑绣什么。这个,玲珑应该能穿,朕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目光空洞,然后,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有丝希冀。“太医怎么说?”他的眼窝深陷,略带瘦削,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焦虑和忧心,还有点点的不悦。我想,这份忧心,应该不仅仅来自玲珑的病,也不会是皇室的私事。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如画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