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柳烨怕得头皮发麻,他对梁颖说:“俗语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这是典型地应了这句话。警察都知道端木拿窃听器监视王嘉怡了,也知道你梁颖给人家下了药冒领了那个邮包,这刻儿都查到你头上了,你还在做着黄粱梦,以为从此可以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呢。”
梁颖学的是文科,虽然浮躁但脑筋灵活;柳烨学的是工科,虽然踏实但刻板机械。可事已至此,没有柳烨还不行。那边一旦讲妥了价钱,款子要打到柳烨的账号里。若往梁颖的或端木的账号里打,钱一到账,警察就知道了,捉你没商量。
“不要啰唆了。”梁颖顿时板了脸,“你怕出事,怕给警察捉了去,就算了。”起身摘了睡衣,换出门衣服要走,一面数落柳烨的胆小怕事。“你是只配俯首帖耳给你们老板骂,成天心惊胆战的,就拿那几个小钱。你以为我梁颖没有你柳烨,就找不来打钱的账号了?你也太小瞧了你的梁颖了……”
见女朋友挎了包包开门要走,柳烨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
“你一出门,就要给警察捉了去。”
“情愿去坐牢,也不想看到你。”
柳烨块头大,力气也大,竟死死抱住梁颖,叫她动弹不得。
梁颖哭了,也不挣扎了,眼泪流到柳烨的胸口上。
柳烨吻她的眼睛,舔她脸上的泪珠儿。
梁颖抱怨道:“你以前说过,你为我死都愿意的,可今日只叫你把账号拿来给我用一下,就千难万难了,这叫我怎么相信你啊?”
柳烨说:“我是怕你出事,情愿我自己出事呢。”
梁颖两手捧着柳烨的脸,含情脉脉道:“柳烨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要你辞了你的工作,别这么辛苦了,不然冒这个险做什么?”
柳烨说:“我就是劳碌命,我是不怕吃苦的。”
梁颖说:“每次看到你晚上在公司里加班,我就心如刀绞,不忍心用你的辛苦钱买衣服,你明不明白啊?”
柳烨说:“可我心里高兴,只怕你不睬我。”
两个人坐到沙发里,梁颖坐到柳烨腿上,又像往常一样如胶似漆了。梁颖说:“假如款子打到你账上了,你也别去查,也不取钱。若警察找到你,你讲不知道,就你没的事。若警察没查到你,躲过了这个风头,警察偃旗息鼓了,不查这件事了,你再去银行取这笔钱。那样的话,就算我给捉了去,坐两年牢,也是值得的。我在牢房里表现积极些,没准待半年就出来了。到了那时候,你就可以辞职不干了,不用那么辛苦了。你不是喜欢潜水吗?我们去海南岛搞一个潜水俱乐部……”
柳烨仍担心出事,他说:“既然警察已知道你冒领了那个邮包,就会查你的男朋友,查你男朋友的银行账户。警察查案子是行家里手,你这样的小伎俩,瞒不过警察的眼睛。”
“那怎么办?”梁颖怕了,脸色变得煞白。
“我知道我表姐的账号,可以把钱打到她的账号里头。”柳烨说。
“你表姐起贪心的话,到时候不肯拿出来,我们就干着急了,告她也没法告。”
“表姐是最最厚道的人,不会有半点贪心妄想。”
“最厚道的人,往往胃口最大,贪心最重。你表姐看到这么多钱,就会动坏脑筋。”
“那就弄一个假身份证来,到银行立一个新账户。”
“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假如端木私吞了这笔钱……”柳烨又担心起另一件事,“咱俩就白琢磨了半天。”
赶紧给端木发条短信,端木立刻有回复。他讲荀老师还在看那个东西,看得可仔细。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那个姓荀的家谱学家并未轻易否认那个东西,二是端木并未拿了那个东西逃之夭夭。
“端木为什么对你如此言听计从?”柳烨疑惑道,“竟冒了坐牢的危险,且声称分文不取,图什么呢?”
“你笨不笨啊柳烨?他图的是我的身体呀。”梁颖解释道,“他心里明白,要把我弄到床上去,要睡到我的身体,只有替我弄到那个东西,才会如愿得手。”
听了这话,柳烨惊得目瞪口呆。他跟梁颖处对象处了两年多了,如今常肌肤相亲,相拥而眠,但始终不曾有过彻底的房事行为。他要把梁颖的处女身份,保留到结婚那天。待领了结婚证,办了结婚宴,才会那样呢。也是怕谈不来,谈崩了,到时候你倒没事,你失了处男身份,谁也看不出来,你不讲,谁也不知道,可人家女孩子就麻烦了,稍懂房事的就看得出来。也是柳烨厚道,也是心里有爱,也是没有信心。
“假如……”柳烨说话结巴起来,“他真的……给你把这件事……办成了……你就……”
“当然要满足他。”梁颖爽快答道,“把他惹恼了,告给警察,咱俩就白忙乎了。”梁颖再次捧住柳烨的脸,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想把我的第一次让给他,你现在就进到我的里头来。”见柳烨仍在犹豫,便催促道:“现在,赶快!”一面解柳烨的衣扣。
这是水西门这边的南塘小区131号门,那个叫柳烨的程序员住这边的403室。那是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南面卧室合了窗帘,黑黑的没亮灯,西面有窗户的客厅,也不见一丝灯光。这是夏日里一个起了凉风的凌晨,多数市民仍沉睡在打了冷气的卧室中,四周是嗡嗡嗡嗡的空调声音,几乎看不到一个亮灯的屋子。
谢子维叫小仲在这里盯住这个门洞,他去水西门派出所找夜间值班的。以前谢子维在这边待过两年,这个所里的老警察都认识。值班的年轻,得知谢子维跟所长是兄弟,忙让座沏茶蛮殷勤。可惜这个片儿警不管南塘小区,不知道那个房子是不是出租屋,不知道租住那个房子的是不是一对年轻人。
值班的片儿警忙给他的佟姓同事打电话。佟片警是管南塘小区的,知道那是一间出租屋,知道那是一对年轻人住。“你问那个男的是什么样子?块头挺大,戴一副眼镜……电话里讲不清楚,干脆我过来一趟就是了。”
小仲那边没动静,于是就坐在这里等佟片警从家里走过来。等了半个多小时,佟片警来了,抱歉来晚了。他看了谢子维手机里的照片,讲没错,是这两个人。男的是搞软件的,蛮老实的,女的好像还在读书,蛮漂亮的,比这个照片上的漂亮得多。
“现在就去敲门,把人家吵醒?”谢子维问。
“若案情重大,就管不了那么多。”佟片警说。
思来想去,谢子维决定等天亮后再行动,扰民的事,还是少做为妙。佟片警是热心肠,竟陪着谢子维一起过来,也坐到车子里,一面跟小仲搭话,三人一起抽烟闲聊等天亮。
听到鸟叫声音了,快天亮了。有个老头儿从楼洞里出来,上身赤膊,下面穿一条沙滩裤,是早上出来跑步的。佟片警认识这个老头,叫得出他的名字。接着有个老婆婆也下了楼,佟片警也认识,是到小公园里头跳扇子舞的,穿一身大红衣裳,拿一对绿扇儿。这时候,小仲发现403室的厨房突然亮了灯,看来这对年轻人不爱睡懒觉。
于是三人一同下车上楼,由佟片警笃笃笃笃敲门。
里头有人问:“哪个啊?”是女人声音。
佟片警说:“我是老佟,佟庆云,派出所的。”
门开了,里头是一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满嘴白沫子,正在刷牙呢。她探头问警察:“什么事?”
见她不是梁颖,佟片警觉得奇怪:“你是租这个房子的?”
“是啊。”这女人点了点头。“怎么啦?”
“你认不认识柳烨和梁颖?”佟片警问。
“不认识。”那女人摇了摇头。
这时候,里屋走出一个穿三角裤头的年轻男子。他是个大块头,蛮魁梧的,却不是柳烨。这男子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问佟片警:“你们要找的人,怕是先前那对房客。”
仔细问了一番,才晓得这一对是上月才搬进来的,先前那一对在上上个月就搬走了,不晓得搬到哪块去了,不晓得他们的名字,没打过照面。
赶紧找来租房协议,上面有房东的电话。
立刻给房东打电话,果然房东说柳烨跟他的女朋友是上上个月退的房,据说在北塘小区找了一间装修讲究的房子,女朋友见了喜欢,就搬过去了。那小两口也在这边菜场买菜,碰到过两三回,也聊了几句呢。只知道他们住在北塘小区里头,不知道门牌号。
赶紧下楼,到河对面的北塘小区去找。
这个小区也是水西门派出所管,但所里却没有柳烨或梁颖在北塘的租房记录,数据库尚未更新呢。幸好这个小区只有一个出入口,就叫小仲先守在这里,谢子维到里面去转一圈,佟片警则拿起手机,给他的孟姓同事打电话。孟片警是管这边的,没准他知道这件事。
门房老头好奇心重,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小仲就把手机里柳烨跟梁颖的照片,拿给这老头看,问老人家见没见过这两个人。
这老头没有细看,就把手机还给小仲,一面说:“你们找这对小夫妻吗?才手拉手外头去了。”
小仲忙问:“走了多长时间了?”
老头说:“顶多两分钟。他们前脚走,你们后脚来。”
这么早这对年轻人会去哪儿呢?
门房老头讲,十有八九是去了小菜场买菜去了。于是小仲跟老佟赶紧去菜场找,谢子维留在这里继续问门房问题。
门房对柳烨、梁颖二人竟知之甚详,非但晓得他们住几楼几室,也知道柳烨经常加班很晚才回来。据这老头讲,昨晚的情况,也委实有点异常。
到了晚上十二点,这道门要拿锁头锁住,进来出去的人,都要叫门房开门的。昨晚一点半左右,柳烨从里头走过来叫开门,匆匆走出小区。过了十分钟左右,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在外头叫开门要进来。他说去几楼几室,那正是柳烨住的房子。门房老头蛮认真,怕出事,不让这个陌生人进院子,后来是梁颖过来把他领进去的。可到了三点半左右,那个中年人要出去,也是梁颖送出来的。那人换了柳烨穿过的衣服,衬衫和裤子都很大,皮鞋也擦过了,袜子也不同了,还挎了柳烨挎过的一个长带子的黑皮包,匆匆走了。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柳烨在外头叫开门要进来。到了天亮,也就是刚才那个时候,柳烨又拉着梁颖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走出去,就像以前早上去菜场买菜一样手拉手。
“老人家讲的那个中年人,是不是穿一件蓝格子花衬衫?”谢子维问。
“是的,是的。”老门房连连点头。“他手上戴一块劳力士表,应是有钱人士。”
这家伙是端木!
此刻的端木倬云,正一面吐烟圈儿气定神闲,一面跟他的朋友叶医生在外间闲聊。既没了刚才的尴尬,因为讲了自己走夜路不当心,掉到水塘里了,在朋友家里换了一身大号衣服,怪别扭的;也没了刚才的恐惧,因为即便有警察这会儿找到他,就说自己的连滚带爬溜走,是以为安窃听器会给警察带到看守所去,堂堂一个教授给抓起来多没面子,就悄悄跑掉了。至于给王嘉怡安窃听器的目的,无非是查她跟人家有没有性关系,没想到给卷到和氏璧里头了,就百口莫辩了,就吓得溜走了,看警察怎么说。
荀逸中还在里间看那个东西,拿叶医生这边的显微镜看。巧不巧,今晚正好是叶医生值班,这实验科就他一个人守在这里。荀逸中是个慢性子的书呆子,看了这么长时间还在看。里间没窗子,没有跳窗逃走的可能。就是有窗子的话,也没胆子从十八楼跳下去。谅他荀逸中也不懂穿墙术,随他看多久。
对旁人他可能束手无策,人家块头大力气大,搞不过人家,抢了那个东西就跑,叫你干瞪眼儿。可这个荀逸中手无缚鸡之力,个头也小,跑路也跑不快,哪可能让他抢了去?
叶医生成天在这个实验室里看显微镜,怪寂寞的,巴不得夜里值班时有人跟他扯东扯西。医院实验室晚上几乎没事,值班制度是应付检验科万一有紧急实验要他们做。叶医生对男人女人的话题不感兴趣,幸亏端木跟叶医生一样喜欢美国周播剧,所以这二人聊《豪斯医生》,聊《斯巴达克斯》,聊得可来劲。
女人没男人有耐心,梁颖竟来了两个电话,问怎么还在看呢,是不是看到眼睛里头了?既是几百万的生意,就要让人家看仔细了,想明白了,不可以催人家快点看,显得急不可待,像偷来的一样。没错,那东西是偷来的,但不能让人家看出你是偷来的。
第三个电话打来,端木顿时脸色变白,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赶紧走到里间,问荀逸中怎么样。这时候,荀逸中正靠在转椅上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只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弄着那个东西。
原来梁颖来电话讲,警察去了她的学校,去了她的宿舍,找到了她的舍友,知道她住在水西门这边,怕是很快就要过来了,叫端木不能再回水西门了。她说现在她到另一个地方去,到了那里,就发短信来。
显然荀逸中已确认这是千真万确的和氏璧,所以要端木开个价。
端木说,知道荀老师是实在人,就不讲几千万几个亿了,直接讲朋友交代他的底价就是了;其底价是五百万,没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荀逸中点了点头,没说这价格是高是低,只默默把东西交还到端木手里,不雌不雄,仿佛没了兴趣了。
端木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这个东西,没有偷梁换柱。于是把它搁回那个花梨木盒子里头,拿那个金锁头咔嗒锁住,拿原先那个黑塑料袋裹住它,搁到那个黑挎包里头。
看来荀逸中这边没戏了,下面找哪个人呢?端木心里可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