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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觥筹交错之际,卞思诚说他下午要找个同学,是女同学,不好跟王嘉怡一起走。于是王嘉怡再次发了一条短信,吩咐已经达到江都的柯兴华,注意跟踪卞思诚,她担心东西还在卞思诚手里。上洗手间时,也顺便下楼瞧了一瞧外面,没瞧见柯兴华的影子,这家伙鬼得很。
梁晓青不耐烦发短信,他上洗手间的时候,直接给猴子打电话,他是相信东西已经到了江都卞氏手里,要不然卞思诚不会这样子轻松自在。猴子说,他马上报告给朱老板。梁晓青说,这就没他的事了。现在他是只考虑如何讨王嘉怡喜欢,好好想一想,再给她买一样什么东西,让她动心,看了高兴,也叫他梁哥哥。
散席时,卞思诚跟大家握手告别,匆忙走了。王嘉怡笑话他去见女同学猴急得不行,说笑时仍未看到柯兴华的人影子。她的秦哥哥要赶紧去开下午的会,坐了单位的车,也匆匆走了。那陪客的二男一女,将去茶楼喝茶,邀王嘉怡、梁晓青一道去,王嘉怡、梁晓青均婉言谢绝,没兴趣聊莫言张炜鲁迅奖茅盾奖什么的。
上了车,才接到谢子维的电话,说已经到了江都了。王嘉怡抱怨谢子维来晚了,她不好拦住卞思诚,不让他去看他的女同学。谢子维只问了卞世铨家的住址,似乎也认为那东西已经落到卞世铨子女手里,对卞思诚不感兴趣了。
梁晓青喝了酒也敢开车,还照样走高速。王嘉怡提醒他会有警察找他麻烦,梁晓青却大咧咧,不在乎被罚钱、被拘留、给吊销执照。“再说,白天没晚上查得凶,怕个鸟!”
车子走得还算稳当,也没有警车在后面追过来,在前面拦道儿,谢天谢地。梁晓青见王嘉怡一个劲地收短信发短信,问她是不是她的秦哥哥一头开会一头跟她聊短信呢。
“信不信小梁,那东西还在卞思诚手里。”王嘉怡一边回短信一边说,“这会儿,他正拎着一个黄纸袋,在江都客运站排队买车票呢。”
“你的人正在盯他的梢?”
“他是故意装出轻松样子说说笑笑的。”
“你怎么知道那个纸袋子里头有那个东西?”
“里头好像是一个木头盒子,用报纸包着的。那个盒子的大小,就跟以前露过面的那个花梨木盒子差不多。而那个花梨木盒子,先是给戴氏兄弟从新街口银行盗走了,后来给卞思伍拿了去,最终给了卞思诚。昨晚卞思诚得到那个东西后,就把它装回这个盒子,因为它早先就是装在这个盒子里的,他要完整无缺地把它交到江都卞氏手里。”
“既然他跟江都卞氏碰了头,怎么没交出去呢?”
“怕是江都卞氏族长卞世铨走得突然,没来得及交代。或者,卞世铨不曾对他的子女讲过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个家族的事,不是一个家庭的事。这种情况,就像卞思伍当年不跟他的父亲卞世昌讲一样。不该讲的讲了,就会惹麻烦,弄不好就危及性命,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前面的服务区,梁晓青拐进去,说他上个洗手间。“喝啤酒喝多了就撒尿多,怕是膀胱也不够大,肾脏也不好,也顺便到加油站加个油。”
进了洗手间,梁晓青赶紧给猴子打电话,说警察去了卞世铨家,说那个东西还在卞思诚手里。他拎了一个黄纸袋儿,里面有一个木盒子,拿《参考消息》包着。他在江都客运站上了车,正打道回府呢。
猴子是租了一部车自己开车过来的。也是长得小样儿,穿一身普通衣服,很起不眼。猴子给朱老板做事情,拿朱老板的钱,尊朱老板为衣食父母,自然对朱老板的事尽心尽力。猴子一边把梁晓青所讲的情况报告给朱老板,一边去客运站追卞思诚。可到了客运站,卞思诚坐的那个班车早发车离站了。不晓得班车走的是哪条高速公路,只好按原路回去,见了朱老板再说。
那天晚上,朱老板目不转睛地看那个直播视频,看谭疯子抡铁锤砸和氏璧。猴子跟力生、惠娟他们玩麻将,也不懂拿电脑上网,也不懂和氏璧是什么东西,只晓得吃不吃河里的牌,碰不碰人家的牌,只关心有没有和牌,有没有杠头开花。次日上午,朱老板就带上力生、惠娟飞过来了,因为人生地不熟,虽然查了两三天有点眉目了,但信息多,头绪多,且真假难辨,无法得到和氏璧的确切消息,于是叫猴子陪了梁晓青过来。没想到这个花花公子,居然当天上午就查清了和氏璧的来龙去脉,还一路跟踪到江都呢,这可谓虾有虾路,蟹有蟹道。
朱老板已经摸清卞思诚的情况,也叫力生他们跟踪过卞思诚,只因道路不熟,也因卞思诚有警觉,很快就跟丢了。今儿早上有便衣去过卞思诚家,还留了一个守在这边。后来是卞思诚的姑娘,跟一个男孩一起出来了。见那个便衣仍守在楼底下,朱老板就叫力生走过去,跟上那对女孩男孩,且叫惠娟开车跟他们在后头。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女孩跟男孩分手,去到石坝街那边的一家小饭店,跟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一起吃饭。吃完饭,那个戴面纱的女人走了,那女孩就一个人在小饭店旁边的小公园里闲逛,怕是等什么人。朱老板在电话里叫惠娟走过去跟她搭讪,兴许能聊起来呢。
猴子不断打来电话,起初知道卞思诚已经把和氏璧交给江都卞氏了,就打算叫了力生、惠娟一起去江都。东西在谁的手上,就去跟谁谈,若是仍盯住卞思诚,盯住卞思诚的姑娘,就多此一举了。很快猴子又来了电话,说东西还在卞思诚手里,就拎在手上,装在一个黄纸袋里,那里头有个花梨木盒子,拿《参考消息》包着。于是朱老板叫力生、惠娟,仍盯住卞思诚的姑娘,叫猴子赶紧过来,来这边跟他碰头。
朱老板本人正坐在车子里,这也是租来的车,就停在小区里面,眼睛盯着进出卞思诚家的那个楼门洞。不到中午时间,那个便衣居然走了,怕是警察也认为东西不在卞思诚手里了。拿手机看腾讯微博,果然有一条和氏璧的消息,说和氏璧移交给江都卞氏了。可能这条微博就是卞思诚发的,声东击西呢。
车子里打了冷气,感觉有点冷,怕是生病了。卞思诚再次打了个哆嗦,且打了个喷嚏,干脆坐到最后一排,把这边的冷气口全关闭。车上只坐了十来个人,都坐在前面,后面五六排座位,就他一个人。将那个黄纸袋搁到里侧,想打个瞌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车子是直达中央门的,半途不会有停车,他心里难受,极度失望,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本以为这件事今天就能了结,学校也快开学了,也没精力和时间折腾这件事了。谁知卞世铨竟于昨晚突然走了,没留下片言只字,没跟子女讲这个东西,现在就成了棘手的事,难道永远留在自己这里不成?幸好他是空手去的,事先把东西存入大润发超市的存物箱里了,所以他能够从容跟王嘉怡他们说笑喝酒。
桑佩兰拿了叶玺宇的手机给他的新号码打了电话,说谢子维一早就过来问她问题,她朝谢子维撒了谎,把叶玺宇也拉上,替他作了伪证。挂断电话后,就把手机卡换回来,用自己的号码上网查询,果然如桑佩兰所说,和氏璧再次成为网上的热门话题,居然有人断定这东西已经落到江都卞氏手里。
这件事肯定跟王嘉怡有关。这女人蛮有直觉的,知道你拿到了和氏璧,知道你去了江都,就带着那个姓梁的,在成贤街那边等他从卞世铨家吊了丧出来。既然人人都知道和氏璧在江都了,躲来躲去反倒让人起疑心。
于是拨通了王嘉怡的电话,再次问起那条微博来。王嘉怡问他手机充了电了,是不是在女同学家充的,卞思诚说是。王嘉怡再次否认那条微博是她发的。她给一个叫上官的打了电话,上官给一个姓梁的打了电话,那个姓梁的承认是他发的,手机尾号是354,闹着玩呗,蛮好玩的。
王嘉怡请卞思诚共进晚餐,卞思诚说他要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什么的。王嘉怡又说,谢子维也会来;说谢子维去了卞世铨家,见到了卞世铨的长子卞克明。因为卞克明矢口否认见过一个叫和氏璧的东西,且人家正在办丧事,不好搜人家的家,也没带搜查证,只好悻悻走了。
卞思诚在中央门站下了车,拎着黄纸袋打的回家。开了门,安蕾不在家,知道安蕾中午跟桑佩兰在外头吃饭,怕是此刻又跟那个男孩玩城头去了。给安蕾打个电话,奇怪,没人接听,怕是两个孩子玩疯了,没听到手机声音。
先开了热水器,拿来干净衣服,洗个澡再说。晚上的饭局应该去,迟早要跟谢子维打照面的,与其被他叫到刑警队当嫌疑犯受审问,不如在饭桌上作为朋友回答他的疑问。
还在淋浴呢,手机响了,是安蕾的号码,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您哪位?”卞思诚突然脸色紧张,每根汗毛都竖起来。
安蕾的手机,居然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那个女人说,“重要的是,我们老板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你讲。”
“我们老板知道那东西还在你的手里,一千万两千万你开个价。你把账号报给我们,电话里谈妥价钱,我们就先给你付一半。拿到东西后,立刻付另一半。”
“可我不知道你们讲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在江都客运站,拎在手上的那个东西;是装在一个黄纸袋里的,拿《参考消息》包着的。”
“你是怎么拿到我女儿的手机的?”卞思诚问。
“是她自己给我的。”那个女人说。
“她这刻在哪里?”
“就在我跟前。”
“叫她跟我讲电话。”
电话里果然是安蕾的声音。她说她跟安枘在一起,又说这个漂亮阿姨讲她的手机没电了,旁边一个大块头叔叔又没带手机,就拿了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显然安蕾给绑架了,绑架者是一男一女。那个陌生女人说话带广州口音,说什么一千万两千万都可以谈,他们肯定是那个广州人梁晓青所讲的朱老板一伙。
卞思诚吓得头皮发麻,赶紧看茶几上的那个黄纸袋,从外面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怎么也看不出里头的东西是拿《参考消息》包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显然他在江都那边的快递公司打开报纸时,就给人盯上了。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穿了衣服走,救安蕾安枘要紧。到书房里找了两本大小合适的小辞典,拿了另一张报纸包住,并故意将《参考消息》的报头,露在最上面。然后从桌上的那个黄纸袋里,取出里面的报纸包,摆到茶几上,将包了小辞典的报纸包儿摆进去,拎了它就走。
那个女人叫他去石坝街,安蕾安枘喜欢到没人的地方玩城头,绑架地点怕是在那边的城墙上。卞思诚在电话里讲,只要两个孩子都安全,东西白给你们也无所谓,也不报账号,也不要钱,不是贪钱的人。
卞思诚匆匆下楼,出了小区就打车,上了车便捧着那个黄纸袋神色凝重,只考虑如何救孩子。
那个纸袋里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包在报纸里的两本小辞典。
一样是装满子弹的柯尔特左轮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