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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松、李子义二人只管执行命令,所以他们并不明白骆驼为何要他们来江都。他们走的是直达江都的高速公路,一小时前就已达到这里。也是那个卡车司机倒霉,下了高速公路,停车瞧了瞧车子,敲了敲轮胎什么的,就走过来问他们去泰州怎么走,给他们烟抽,一个人开车寂寞,聊几句解闷儿。
那个司机讲,车上装的是康师傅方便面,车子不重,好开,省心。天快黑了,离收费站也远,张仁松便掏出手枪,叫司机走到卡车跟前,打开后面的车厢门。司机不敢喊叫,害怕挨枪子。张仁松叫司机上去,到车厢里头去,跟方便面箱子挤在一起。李子义拿胶带纸给他封了嘴,并绑了他的手和脚,叫他待在这里别动弹,不然挨枪子白白送命,说完嘭的关上车厢门,插上铁销子。
李子义登上驾驶室,把卡车开走,开到前面的路口就掉头,安静守在这里。张仁松又回到小车里面,耐心等候丰田四驱车过来。他昨晚就见过这部车子,知道它的颜色和形状,甚至背得出它的车牌号码。每隔十分钟,骆驼就打来电话,问这边的情况。用卡车撞丰田是张仁松的主意,对此骆驼没有异议,只吩咐不要弄死人,拿到东西就走,不要再出纰漏了。
李子义果然厉害,打方向盘打得是时候。就在两车交会前的那一刹那,卡车突然横过来,丰田车就撞到卡车上了,车速也不快,出不了人命案。
张仁松赶紧把他的黑现代开过去,李子义已经开了丰田车的车门,拿到那个双肩包了。丰田车里的两个人,戴眼镜的昏过去了,眼镜也掉了,小平头愣了一下,扑过来抓李子义,幸好没抓住。上了车,正要开车走呢。张仁松叫李子义打开双肩包,看东西在不在里头:“应该是一块石头,装在一个布袋里头。”
李子义将包里的各色物件都倒出来,没看到那个东西。
急死了,怎么办?
只好再去丰田车上去找。
张仁松叫李子义坐驾驶座上,把车子绕到卡车那边去,他一个人去丰田车上找那个东西。如果这会儿有旁人过来,也容易撤。李子义递给他一把强光电筒,叫他细心找;一面给骆驼打电话,说这里的事情。骆驼叫他们拿到东西后右手拐弯,往施桥方向去,另有车子接应他们呢。
张仁松打电筒找那个白石头。看到小布袋时,衣服竟给小平头一把抓住。这时候,正好有车子下高速公路,打了大灯开过来。见这边出了事故,就下来两个男人,连忙打110报警。白石头就在这边的座位底下,给张仁松看到了,一伸手就抓到了。此刻眼镜醒过来了,眼镜也掉了,两眼茫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而小平头竟死死拽住张仁松的左胳膊,把指甲掐到他的肉里。
张仁松抬腿要走,却走不掉,又见那两个男人已经走到跟前,一时急了,拔出枪就朝小平头的脑袋打。砰的一声枪响,把刚走近的那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都木呆呆愣在跟前。小平头的脑袋给打了一个窟窿在流血,手也松开了,张仁松立刻抽身跑掉。他一只手拿枪,一只手拿那个白石头,迅速绕到卡车对面,上了自己的车。
这时候,李子义早就启动了车子,没等车门关好,就倏地把车开走了。
到了前面的丁字路口,赶紧往右拐,全速朝施桥方向疾驶。
这条路李子义以前走过,虽然天黑,也没得路灯,他却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施桥这边的高架桥底下。停了车,没看到有人接应,便叫张仁松给骆驼打电话。骆驼叫他们熄了火,灭了灯,在车子里稍等片刻。
黑暗中两个人都有些害怕,心惊肉跳。
李子义再次埋怨张仁松不该开枪:“拿刀子捅一下就是了,开什么枪!”
总算松了一口气,柯兴华跟小青来上海路碰头。面对面的时候,小青竟认不出眼前的柯兴华,以为他叫错了人。待柯兴华转过脸去,一把抹了脸上的********,才知道这家伙是化了妆了。怪不得他白天跟踪卞克祥的时候,卞克祥没认出他。
两个人一同来上海路川菜馆吃饭,麻辣豆腐就数这一家最正宗。
还是喝白酒,喝绵竹什么的,但柯兴华不敢多喝,碰杯时只抿一口,意思意思。
都到了这会儿了,谢子维还从北京发来短信,问黎怜梦、魏可可的情况。怎么跟他说呢?如实讲呗,对警察可不敢随便撒谎。于是说魏可可跟何三立如何劫了黎怜梦,把她带到草场门派出所跟前,守候一个小平头。待那个小平头出了派出所,何三立正要袭击他,小平头却上了一个出租车走了,而黎怜梦、魏可可竟开车跑掉,把何三立甩在马路上。这跟看默片一样,无头无尾看中间一段,不免莫名其妙,疑窦丛生。再说,发短信不及讲电话爽快,便被谢子维纠缠了好一阵子。
谢子维:那个小平头是谁?
柯兴华:不认识。
谢子维:这刻儿黎怜梦、魏可可在哪里?
柯兴华:不好意思,我的车出了故障,跟梢时熄火了。
谢子维:赶紧回黎怜梦的住所去。
柯兴华:她已卖掉那个房子,现在住的是另一个女孩。
谢子维:能否找到那个小平头?
柯兴华:试试看吧。
显然谢子维在北京对柯兴华的遥控指挥有问题,再说他也没提及那个东西,也不说他认识卞思诚、卞克祥,其结果是,一个遮三瞒四,一个胡乱应付,能有什么结果呢?
知道黎怜梦已经把她的房子卖掉了,是小青在御史廊的假山那边听何三立跟黎怜梦吵架时听到的。显然黎怜梦要远走高飞,本想卖掉那个东西就走,没想到被何三立、魏可可截住。这后面的事情,柯兴华也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没兴趣。
今晚是小青喝得多,脸颊绯红。上回在水阳镇的事,不能再发生了;一是对不起老婆,二是对不起小青。你自己是快活了,高兴了,却害了小青。她本该找一个合适的人,有心找就找得到,如今你跟她粘在一起,叫她怎么去找啊?
“小青,今晚我跟你讲个事。”柯兴华朝她举了举酒杯。“我打算做别的事情去,因为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事蛮危险,稍不留神就要出事情。再说国家要清查我们做的这个事,公安要赶我们走。趁现在还平安无事,也有了几个钱了,便见好就收,激流勇退,这才是明智做法。”
“这有什么危险?”小青问。
“今天下午跟踪你的那个黑现代,那车上的那两个男人,是给骆驼跑腿的。”
“骆驼是谁?”
“就是上回我们替他跟踪一个美国女人,没敢收他钱的那个大块头。”
“为什么见他怕?”
“他跟他手下的人,个个都带枪。”
小青想了一想,明白柯兴华讲得有道理。从今晚起,就歇手不干,销声匿迹,就不会出事。不知柯兴华打算底下做什么事情。俗语讲,一道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做事总要有个帮手。这家伙又聪明又机智,做事情用心,滴水不漏,人也大方,心思也细,他做什么你也做什么,跟他在一起有意思。
这时柯兴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存折,把它递到小青手里。
“小青,你最好回老家去,你父母也想你回去,在家乡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个存折上有五十万块钱,是卞思诚、卞克祥给我们的报酬,我用你的身份证立了这个存折,密码是八位数,前六位是你的出生年月日,后两位是今天的日期。你把车子及运营证卖掉,再加上这笔钱,回老家就可以做点事情了。就是什么事情也不做,也够过日子了。”
“你要赶我走,对不对?”
“没错。”柯兴华点头承认。“你只有回去,才有心思找人。”
“可我早就不想找人了,感觉还是单身好。”小青解释道,“以前看了几个,都是你叫我去看的,怕拂了你的好意,就去看了,随便应付下,自然不会有结果。”
“是我害了你。”
“我自己愿意这样子。”
“这对你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小青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讲了。我跟你说实话,见到你,我就心里高兴,跟你一起做事情,就精神好。女人跟男人不同,我要的不是男欢女爱,不是上床睡觉,不是肌肤之亲。你想了我会给你,你不想我不会惹你想。我是只要看到你,跟你一起做事情,就心满意足,就知足了。你叫我回去,可回去后不管找不找人,我都会心里难受,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了无生趣。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对不对?”
黎怜梦后悔莫及。
其实旅行箱里头就几件衣服、几样化妆品,全扔掉也不值几个钱。可她不知轻重缓急,竟细大不捐,来水春燕家取箱子呢。居然在箱子里头找到了银行卡,也是神经紧张,昏了头了。现在已甩掉了何三立、魏可可,就打算今晚搭飞机飞成都,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其实应该想到,却没有去想,魏可可从肯德基出来,又躲在假山这边,把她逮个正着。
水春燕跟她一起下楼,拉她上饭馆吃晚饭,给她饯行。黑暗中看到魏可可满脸凶相蛮吓人的,她也劝水春燕上楼回屋里去,她就走了。两个人的事情,本该两个人自己解决,旁人掺和进来,就容易添乱。再说有些事也不好让旁人知道,若水春燕知道她叫魏可可替自己从何三立车上偷了那个东西,她会怎么看自己呢?再说魏可可虽然此刻火气大,但毕竟年轻好哄,无非给些钱罢了,跟他打交道容易掌控局面。
银行卡找到了,是给我胡乱塞到这个箱子里了,只是银行现在已经关门,若此刻上ATM机取钱,顶多取三万元。
这张卡没开通网上交易功能,不好上网划钱。
可可你看怎么办?不然我们一起去酒店,两个人住同一个房间,你把我看住,这张卡也给你拿到手里,到了明天上午,银行开门了,我们一起去银行,把二十万划到你账上。
可可你怎么不说话?是我不好,把你惹恼了,把你气疯了。
我不该跟人家换衣服偷偷跑掉,不该心血来潮神经错乱哄你骗你,答应给你钱,就要给到你手里,对不对,魏可可?
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死,可你拿刀子捅我,犯故意杀人罪,也要送命的。
可可听话,听姐姐的劝,把刀子收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不必动干戈。
念咱们以前也好过一阵子,也曾好得死去活来,就饶了姐姐吧。
明天肯定给你钱,答应你二十万,就给你二十万。
此外再给你二十万,就算姐姐骗了可可,伤了可可的心,给可可一个补偿。
姐姐今晚说话算数,不会食言。
可可听姐姐的话,把刀子收起来。
这就对了,你替姐姐拉旅行箱,我们去酒店,一起吃个饭,最后一顿晚餐,好合好散。
待你明天拿到了钱,我们就各自珍重,各奔前程……妈呀可可,你还真的拿刀捅我啊?
这是一把带锁紧装置的长刃钢刀,猛地插入黎怜梦的丰满前胸,插到心脏里头。本以为刀子已经从眼前拿走,没事了,黎怜梦松了一口气。可哪里料到,魏可可退了两步后,竟用力刺来。黎怜梦倚着假山的石壁,歪了歪身子,扑通倒在地上。
魏可可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将它凑到黎怜梦的嘴边。这手机仍在录音状态,又录了黎怜梦的最后几句话:“这是……我的错……我害了……自己……也害了……可可……对不起……可……可……”
待黎怜梦完全没了气息,魏可可才关闭手机的录音功能,打110报案自首。
警车不会马上开来,警察不会立刻出现,先抽根烟再说。这时候,魏可可才后悔莫及,明白自己火气大,气量小,不该拿刀子捅他的怜梦姐姐。想起往日的欢声笑语,不禁泪如雨下,丢开香烟,抱起姐姐渐渐僵硬的身子,朝她拼命呼喊:“怜梦姐姐,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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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松、李子义下车朝西走。这块没有路灯,又不习惯在乡间走夜路,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碰上接应他们的人,心里不免有点焦急。没想到从底下穿过高架桥,走过一块玉米地,就看到前面有一部车子。更没想到,这就是骆驼的奔驰车,竟是骆驼本人来这里接应,开车的自然是成天跟随他的曾九如。
两个人悄悄上了车,谁也没说话,只见曾九如黑灯瞎火地朝前开,想必他眼睛好,竟越开越快了。又是左拐,又是右拐,一会儿路宽,一会儿路窄,看来曾九如对这边的乡间道路了若指掌。不知到了哪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骆驼说停一下,曾九如才熄火停车,并开了前面的车灯,也开了车内的灯。
张仁松把小布袋递给骆驼,一脸紧张表情。
骆驼从布袋里取出那个白石头,仔细对照手机里的图片,翻来覆去地看,竟看了五六分钟,感觉一模一样,没有问题,这才把它塞回布袋里。
骆驼朝曾九如点了点头,曾九如拨通甘士榕的电话,说东西拿到了,问钱准备好没有。甘士榕那边也不含糊,说已经备齐了。曾九如叫他午夜十二点到鼓楼附近等候,但具体的碰头时间及地点,会有临时性的变化。甘士榕表示理解,说他明白。
把东西拿到手不是目的,把钱拿到手才算成功。骆驼说,下一步李子义开车,张仁松在后面打个瞌睡,到时候精神点。他心想,虽然甘士榕不像那种黑吃黑的人,但有备无患,不敢麻痹大意。也是顺口问了一句:“那两个人撞成什么样子?”
李子义说:“我把卡车横过来,他们撞到卡车上,那个戴眼镜的昏过去了,小平头还能动弹。”
虽然张仁松明白李子义有心替他打掩护,但还是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假如这会儿讲了假话,哄了骆驼,以后骆驼若知道了真相,就饶不了他。
骆驼果然生气了:“我关照你们不要弄死人,结果还是出纰漏!”
张仁松把胳膊伸出来给骆驼看,这胳膊上的指甲印子呈黑紫色。他辩白道:“我被他死死抓住,若不开枪就脱不开。再说后面两个人也过来了,也是身强力壮的。”
骆驼对他说:“你现在跟家里打个电话,就讲有事情要到外地走一趟,随便讲一个什么地方,说齐齐哈尔、乌鲁木齐、鄂尔多斯都可以,以后的几天,不要跟任何人有联系,听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