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在大街上,烈日当头,生命与生命僵持着,时间与时间对垒着,我和我漫无目的着。
一个撑着白色折叠伞的吊带裙女生走过去。
一个汗湿透宽大球衣的男生走过去。
一个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上班族走过去。
一个腿毛没刮干净从丝袜里扎出来的短裙女人走过去。
一个打着哈欠头发成坨的乞丐走过去。
一个椰壳头秃发中年男人用蓝色手帕抹着汗走过去。
一个把红色塑料袋套进手腕的老太婆走过去。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时髦少妇走过去。
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从发廊里走出来再走过去。
一个扛着人字梯的男人走过去。
我也走过去。
准备去买一打衬衫,一打背心和内裤。
今天出门前就带了钱了,最近衣服损坏得太快。
转到百货大楼,站上电梯,这里更让人眼花缭乱。
一种商品主导一切的感觉。
我在想,如果人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大概也是可以的。
我一直上到了三楼的女装部,很自然地走到卖衬衫的柜台。
“小姐,要五件这种号码的衬衫。”我说。
售货员看了我一眼。
“先去交钱,开票。”她给了我一张票。
我接过去,拿着去交钱。
回来拿了衣服。
然后有转到了内衣部,这里有背心和内裤卖。
我选了红黑白各三种颜色的。
对颜色没有喜好,只为了区分哪件是没洗或没穿的。
买完东西,准备回家。
走到电梯口,看看到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正哭着要往电梯走去。
一个人?
太危险了。
我走快两步。
“小朋友,你妈妈呢?”我蹲下来问她。
小女孩还在哭着,揉着眼睛。
“爸爸不见了,爸爸不要小苹果了。”小女孩哽咽地说。
“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我空出一只手拉住她,和她站到了电梯上。
广播处在一楼。
如果她不是被遗弃了,她的家人肯定已经很着急。
“好。”小女孩停下哭。
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圆圆红红嫩嫩的小脸,大大黑黑亮亮的眼睛,小小薄薄翘翘的小嘴,细幼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挂在脑袋上,粉红色的泡泡裙,一双公主凉鞋。
“小苹果,小苹果,爸爸在这里。”
我闻声看去,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年轻男人在身后叫道。
他正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爸爸,爸爸。”小苹果也看到了她的爸爸大喊道,要向她爸爸扑过去。
我拉住她。
“小苹果不要跑,让爸爸过来好不好?”我怕她发生意外。
男人过来了,抱起了小苹果。
“你吓坏爸爸了,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不是让你别乱跑吗?”男人轻斥着他的心肝宝贝。
“哗!爸爸不要小苹果了,才去找爸爸的。”小苹果反而又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是爸爸不对,小苹果不哭了,再哭就不乖了,不乖没有冰淇淋吃了。”这招很有效,小苹果果然不哭了。
“小苹果,这位姐姐是?”男人注意到正要走人的我。
“大姐姐要带小苹果找爸爸。”小苹果娇声娇气地说,可爱得不得了。
“那你可要谢谢大姐姐。”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谢谢大姐姐。”小苹果乖巧地道。
我只好回应。
“不用谢了,小苹果真乖。小苹果找到爸爸了,姐姐要走了,再见。”我也只好跟着哄着小女孩,这倒是发自内心的。
小孩永远是美好的,美好的总让人赏心悦目。
“爸爸,我们也请姐姐一切吃冰淇淋吧?”小苹果天真地说。
“好啊。不过也要问姐姐有没有时间啊?”男人看着我,眼中有邀请之色。
“姐姐,和我们一起吃冰淇淋好不好?很好吃哦。”小苹果眨着眼睛看着我。
这女孩看来那么幸福,有个疼爱她的爸爸,可以撒娇,可以使性子,可以扑到爸爸怀里,可以哭着喊爸爸。
这些都是我没有经历过的。
我的童年是苍白的,鱼辉很早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托一个他同事的太太代为照顾我到了五六岁。
我上小学后就已经完全独立生活了。
除了每月他寄回来的钱,我的生活完全自理,上学,放学,洗衣,吃饭,交各种杂费。
这样的环境我不自立是不可能的。
初中以前,鱼辉每隔两三个月就回来一次,留个两三天就又走了。
他认为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已经没问题时他就放心了。
初中后他就半年或一年回来一次,有时不固定地打个电话回来而已。
我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什么,我的童年就在孤独中度过了。
放了学就躲进他包罗万象的书房看那些看不懂的书。
各种文字版本的考古著作,各地的历史志等。
一直看到了现在,从不懂到看懂,看到倒背如流,连每本书的封面,封底,印刷数量,出版日期都看过了。
就这样,人也就长大了。
突然间,我有些羡慕这个小女孩,不忍拒绝她。
“真的很好吃吗?那好吧,我吃吃看。”我答应了。
当自己重返十分钟的童年吧。
“太好了,大姐姐,我们走吧。”小苹果很高兴。
看到她快乐,我的心情也会变好。
“你们在这里等,我去取车。”男人放下小苹果。
我们在大厅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开来一辆白色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