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一天一地的月色,如银如纱轻笼山谷。
香气氤氲的山谷,此时恍若展开的一幅水墨画卷,两侧青岚皆为深黛之色,天际宛如缓缓洇开的淡墨,身畔的花草全都成了工笔的剪影,花间隐隐腾起的萤火虫成为水墨画卷之中唯一的暖色。
夜风并不寒凉,莲初却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手臂,一阵阵寒冷从骨子深处涌溢而起,无法压抑,“一定有事!凝风,你告诉我!”
对面,玄衣的少年满身挣扎。看着莲初的颤抖,看着她孤单地抱住自己的双臂,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她拥进怀里,用他的怀抱来温暖她!
“没什么大事,莲初你不用担心。”说出来的,却只是淡月清风。
莲初别过头去。夜风吹入眸子,惹出了点点的泪意,“你们,骗不过我。虽然没有你们的缜密与睿智,我却也感觉得到有事情发生!”
凝风思忖着。知道按照莲初的性子,不问到答案她绝不会罢休;凝风反复在心底翻检着,该告诉她什么,而瞒住什么。
“我上次在研究花草的香气,你猜到了我其实是在研究乾达婆国中所有的人……”凝风谨慎地开言。
莲初点头。
凝风微笑,“其实你还错过了一点。我要研究乾达婆的幻术与乾达婆城之所以虚无缥缈的原因,不单是为了好奇,更是为了——突破它。我发现这些花香都溶于水,只要落雨,当然要骤然倾盆的豪雨,那么我们便能找到走出山谷的路。”
莲初抬眸,“你和净月,要带我离开?”
“为什么,担心静淑会伤害我吗?”
凝风眯着眸子望了望莲初,终究回答,“山谷外,有事。草原上,现在已经大乱。玄天国与冥地国之间的争斗,终于将草原上千百年来维持的表面和平彻底撕碎,各方力量都在蓄势待发……”
莲初一颤,“我不管别国。告诉我,冥地国怎么样了?我父王他,怎么样了?”这是她一直想知道,却一直狠狠地压在心底没有问出口的话。
纵然那是百十个孩子共同分享的父亲,纵然那总是远远地不在身边的父亲,但是至少,他是父亲啊……娘亲已逝,她身边仅有父亲了……
凝风终于叹息,“你父王,危在旦夕!”
“也正因为此,我们才要带你离开乾达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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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柔暖,花香摇曳,这本是个恬静的夜晚,莲初却没想到听到了让自己心魂俱裂的话!
莲初一把攥住凝风的衣袖,“告诉我,我父王他,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凝风摇头叹息。
莲初心胆不由一寒,“难道,是你?凝风,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安排你们玄天的人去刺杀我父王!”
凝风一怔,“我是想过,但是却没执行!”
莲初骤惊之下已是心绪大乱,她咬牙切齿地揪住凝风的衣袖,“我告诉你,绝不许你动我父王一根寒毛!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你,不放过你!”
凝风双手紧紧捏住莲初的手臂,“冷静下来,莲初!我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的计划没有执行!”
莲初昏乱地摇头,“你们该恨的人是我,毁了你们玄天国的人也是我!凝风,想要报仇的话便让他们来杀了我吧!或者,你亲自杀了我也行!不要动我的父王!”
说到后来,莲初的嗓音已经尖刺起来。凝风咬牙,猛然一个嘴巴甩过去,重重打在了莲初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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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响起,莲初和凝风自己都是怔怔一愣。
莲初冷静了下来,凝风却直直落下泪来,“如果能杀你,我何苦要等到今天!如果能杀你,我自己又如何这样,生不如死!”
莲初愣住,终于冷静下来,泪落颊边,“对不起……凝风,我不是故意的……”
凝风努力地吸气,“该道歉的,是我。我怎么能,打了你……”
莲初忽地仰眸微笑,坚强而闪烁,“凝风,你打得好!刚刚那一刻,我是该挨打的……你们这般待我,我却还怀疑你们……”
凝风要紧牙关,玄黑的眸子狠狠望着夜色里闪亮如星的莲初,挣扎良久,终于一下将莲初揽进怀里!
莲初抗拒。
凝风沉重地喘息,“别怕……我只想这样抱住你一会儿……不然,我会死掉……”
清风静静,莲初听着凝风如雷的心跳,尽量跟凝风保持着距离,乖顺地说,“凝风,告诉我,我父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凝风叹息,感受着莲初悄然的退开,“是珍玛。”
莲初重重一震,“什么,珍玛?她,难道她要害父王?!”
凝风点头,“你父王已经改变了初衷,同意将王位传给女儿……珍玛如愿以偿成为摄政公主,却迟迟得不到王储之位……”
凝风望住莲初,“你也该猜得到,你父王这样做,为的是什么……所以珍玛恼羞成怒之下,便想要杀死你的父王!”
莲初脸色大变,“不,不只是我父王……她也一定会想到我还没死,所以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派人来到乾达婆城,杀掉我……”
凝风点头,“所以,我们必须走……”
“就算山谷之外的乱世尚奈何不得我们,但是一旦乾达婆王成为珍玛的帮凶,那么我们便不得安枕……莲初,不是我们无力抵抗,而是,不能看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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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的心中重重一震,“净月一直在忙碌,其实不是在‘掘藏’,而是在准备?”
凝风点头。
一抹灵光滑过,“净月说过,乾达婆王突然改变婚礼的日期,就是为了要让我们‘措手不及’……凝风,净月所说的措手不及,便是婚礼那天你们要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