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与净月的婚礼,准备工作越发地紧锣密鼓起来。
按照乾达婆王的说法,是要给这两位落难之中的玄天王子和冥地公主以王室之尊,所以才要如此准备周详。
就连静淑的侍女都被调去忙碌,反倒是净月与莲初这两个当事人,似乎不那么热络。
莲初依着净月的话,坦诚地接受这一切。就像净月所说,如果一切已经没办法拒绝,那就接受它,至少要相信,这些帮着他们忙碌的人之中,还会有真诚的善意;哪怕一份,那也是福报。
而净月,则日日外出。虽然也明知道乾达婆王一定会暗中派人盯着他,却也似乎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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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澹澹,花香流溢,那块伸出向山谷的悬空之石上,净月又在趺坐,神态怡然。
他几乎日日都会到此打坐,而这里又是伸向山谷的悬空之石,石下便是万仞深壑,即便眼望下去都是目眩头晕,所以自然也没人担心净月会在这里做些什么。
尽管,悬空之石对面的山峰便正是那座净月好奇却不得而入的、属于山巫一族的“乌雅山”。
万仞深壑,诡异巫山,这些都本与修行无关,所以没人会将这些与净月联系在一起。再说,他找那些山巫有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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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总是走得很快,很快暮色便已四合。
净月却依旧坐在悬空之石上动也不动,仿佛入定,仿佛神思早已飘远。
这样的定力,有几人能及?所以纵然身后的草丛之中潜藏着盯住净月的人,可是也早已经哈欠连天地,不知道打过几次瞌睡了。
当然,人家自己自信得很:是打瞌睡了,不过都是上下眼睑一触便醒来,而且敢确保净月可是坐在那里,一动都没动过。
当夜色终于降下,监视者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山谷,定然没必要再继续监视了。再说王也只是让他远远地盯着净月即可,却也没说净月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乾达婆的事情来——如此,他便放心地离去。
山下谷中,早已灯光漫起,仿若天上的银河落入了人间。渺渺灯影之中,是一家一户的帐篷;而每一户帐篷里,都有一个等待着男人们归来的可爱女子……这样的人间烟火,这样的人间幸福,除了净月,谁还愿意坐在空空的石头上,被飘来荡去的风扯得衣袂尽扬呢?
所以,当背后草丛之中隐隐一动,净月便已知,那人去了。
晚风带着夜的凉意粼粼而来,空寂的山谷其实更像是一条大川,川中时时流荡奔涌着浩浩的风。风似无形的水,谷为浩大的河川。这世上没有攀不上的山,也没有趟不过的河——纵然山谷万仞深邃,纵然夜风凛冽浩荡,只要你看准了对面的目标,便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净月便是一笑。清润的微笑在青蓝色的暮色里,朗朗如月。随之身形站起,直如玉树之临风,衣袂款摆之间,风.流尽现。
久坐在这悬空之石上,净月早已熟知山谷中流风的走向。浩浩大川,水虽无形,然却有一定之归。每当月华升起,月色洒满山谷,山谷之中的流风便会转换方向,直向对面的乌雅山鼓荡而去。
果然,不过片刻,刚刚从前方拂动净月衣袂的风忽地停下,而从他的背后有脉脉的风,粼粼而来。
净月微笑,静待身后的风渐渐蓬勃起来。待得风从背后鼓起了他的袍袖,净月一声朗笑,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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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青蓝,山谷幽寂,一道白色的身影,颀长宛如白鹤,矫捷又如游龙,御风而动又仿佛羽翼大雕……却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隐没入乌雅山中,消失在层层的乌色林木之中。
乌雅山,山如其名,远远望去整个山形犹如腾马,颜色乌黑,就连山中的树木都是乌色的木种。却似乎与神秘的山巫一族,相得益彰。
直到,这一片乌色寂静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定在一处山壁之前,朗声道,“晚辈净月,前来拜见老前辈……”
嗓音不大,却在幽静的夜色里听得每个字都极是清晰。清晰到,你无法漠视这声音,无法装作自己没有听见。因为它一个字一个字地仿佛深深敲入心上,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
终于,山壁之中传来沙哑的应答,“净月?玄天国那位素有慧根的王子殿下?怎么会有兴致到老身的乌雅山中来?”
山壁中人,正是那日静淑前来求助过的阿巫。
乍然听见净月来访,阿巫自然惊讶;不过却也敌不过她心底盘桓而起的恐惧——凡有巫者,定然都会在所处位置方圆之内布下防御,并且会极力掩藏自己的行藏。可是净月不但能够直接找到她的山洞之外,更能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废了她的防御……
纵然夜色静寂,纵然她听力敏锐,却竟然丝毫没有听见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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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月闻得阿巫应答,淡淡一笑,“玄天往事早已风云流去,前辈直呼净月之名便好。”
阿巫嗓音略一沉吟,透过山壁而来,“静夜来此,定然费心思量过。那么不知净月来探老身,又有何事?”
净月微笑,“晚辈只是来谈前辈心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