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而行,心中是无限的惆怅。
巨大的轰鸣声里,那座山洞所在的整座雪山轰然崩塌。恍如水银泻地,空茫的山谷骤然被流雪覆盖。
纵然想要不离开,纵然想要问清那白衣的少年究竟是谁,却也根本没办法留下,只能指挥着众人,打马而散!
却似乎一直听见清越的笛声。透过隆隆的迸碎声,透过山呼海啸的流雪声,似乎一直听见一线粼粼的笛声,清澈而来,追随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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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山之中的轰然巨响,震动了整个大地,正在安放火药的众人也各自一惊。
风月扑来,隆隆声震,莲初提住马缰静立,冷静地提醒众人,“乾达婆王就要来了!雪山崩塌,他们定然无法在雪山峡谷之中立足,所以我们要快一点,不要被他们发现!”
正说着,地面上隆隆的崩塌声便混合着马蹄声激越而来!
莲初指挥众人散在一边。
莲池心中是暗暗的祈祷——或许真的是上天帮她,这样骤然崩塌的雪山所飞泻下来的雪雾里,纵然地面上隐隐还能看得出一点点翻过土的痕迹,但是在雪山崩塌的仓皇里,却也没人再有精力去注意脚下了!
莲初静静仰头,望着漫天雪雾,静静地说,“乾达婆王,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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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之都的方向,纵马奔驰的静淑整个哭了起来!
雪山崩塌的强烈声响,让她不由自主地哭泣——她怕,她真的怕死了!
如果莲初肯揭开那棺材的盖子看一看——她就会发现,那里面躺着的尸首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静淑是来祭奠一个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却不是净月,也不是凝风——而是,而是乾达婆王,而是她的生身父亲!
死的人,是乾达婆王;不是净月啊!
莲初你知道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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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嘚嘚,乾达婆王带领着众人向外冲去。
心中一直回响着国师的一句话,“莲初有孕了,莲初有孕了!”
这个世界、这片天地,还有什么会比这一句话更重要,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想奔回她身边的渴望!
再不闪躲,再不逃避了。就算抛下一切,也要——守在她的身旁!
前方,就是雪山的峡口。乾达婆王忽地一个恍惚——为什么,似乎在那漫天的雪雾之中,仿佛看见了莲初的身影?
不对——一定是看错了。雪雾缥缈之中,哪里有半个人影,一定是他,思念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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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崩塌的巨大声响也刺激了马匹。
马匹疯狂地奔逃着,根本就不听从驾驭者的命令。大难之前,就连马匹也只想逃生。
忽地,乾达婆王想要微笑……
身畔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烟花——伴着隆隆的响声,一大朵一大朵的焰火腾入空中,绽放成一片灿烂。
那样的灿烂,那样的美丽,仿佛灯火阑珊,仿佛携着她的手穿行其间……
就是因为预感到了这漫天绽放的焰火,所以之前才错觉自己是见到了莲初的身影,对吗?
微笑——只想微笑,只想——在这漫天的焰火里,望向那雪雾之中缥缈的身影静静地微笑……
这一次的灯火阑珊,这一次的含笑凝眸,终于等来了你,终于不再只是我自己的孤单失望,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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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风雪啊……
乾达婆王不由得似乎回到了某一段记忆里——空茫的雪山,澄澈的天地,他与白衣的男子被一同捆在雪山崖边,面对着高天之上呦呦而鸣的鹫鹰。
他怒吼着,“来,先来杀我!别碰他!他还在——受着重伤啊!”
那白衣的男子却宁静地笑着望住他。如月如莲,面容宁静,“这一场灾难,终究要用一个死亡来化解。我的伤已经不能治——就算今天不死在这里,也终究会死去……可是你却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怒吼,“不,不!我们一起生来世间,便要同生共死!”
白衣的男子含笑点头,“是的……可是那却是在遇见她之前……如今有了她,我们便不能同生共死——因为必须留下来陪伴她,因为——我们答应了她,再不让她一个人,孤单……”
他哑然,心中腾起无边的疼痛。
天葬师举着尖刀走向净月。
没有痛呼,只有一条条蜿蜒而下的鲜血……
刀锋不是划在他的身上,却让他疼痛到昏厥——
昏厥之中,只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活下去,活下去……陪着她,别再让她一个人,孤单……”
一个巨大的冲力骤然而来,他只觉得自己猛地沿着山坡滚落下去……
心中是疼痛的喊叫,“净月,净月,净月啊……”
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人会是我;明明,她期望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你啊……
如果是凝风陪在她的身边,她会失望;那我便让“净月”活下来,让“凝风”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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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焰火蒸腾绽放,火花映着雪雾,分外地缤纷好看。
远远地看见这一切,静淑却已经绝望起来,她疯狂哭喊着,“莲初,你这个大傻瓜啊!他不是乾达婆王,不是啊……”
六年的运筹帷幄,六年的潜心布局。
世人都以为他狼性入心,亲自带兵灭了乾达婆国,却不知道——他只是将他们隐藏起来,作为一支奇兵,作为今日之用!
他是她静淑心爱的男子;而乾达婆王心中对这唯一的女儿充满了愧疚,所以乾达婆王甘愿被他驱驰,利用幻术骗过了国师,让国师以为乾达婆王是听从他的调遣……
为了最后的这一役,为了让草原从此真正平定下来,乾达婆王含笑赴死,李代桃僵骗过了雪狼国师!
却没想到,莲初竟然能够这么冷静地布局,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地做出反应——天啊,整个计划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一的意外便是莲初啊!
莲初是想要为他报仇,可是却不知道这样做反倒有可能是害了他啊!
曾经的那一次手刃了他,可是那不过都是幻术;如果这一次真的成功,那么莲初她真的就是手刃了他啊!
凝风,凝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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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风。
乾达婆王就是凝风。
雪狼王也是凝风。
莲初心中所以为的净月,还是凝风。
凝风在漫天的焰火之中,轻飘飘地笑着。耳畔又听见了隆隆声响里那若有似无的一脉笛声,清冽,流转,如诉衷肠……
刚刚,山洞里,“狮子”的一推的力道仿佛还在腰间。凝风忽地一怔——这份冲力,这份将他推开的记忆,简直像极了身在天葬台之时的那一推!
狮子——白衣少年说他叫狮子。难道便是阿萨兰?
可是阿萨兰是他亲自俘获的雪獒,他怎么会不知道阿萨兰的身份?阿萨兰的确是雪狼族的圣物,成年之后会变作雪山白狮子,却——没听说他还能变作白衣的少年!
尤其是那一线笛音,尤其是那望住他微笑的眼神!
难道,是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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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焰火里,凝风怔怔望去——莲初提着马缰,静静而来。
真的是她来了,真的是她啊!
风雪之中,骤变之前,她却依然这般冷静,这般宁然。
缓缓而来的她,像极了那一年在云顶之都之中的初见——漫天风雪,一城苍茫,却独独看得见她宁静的微笑,看得见她宛如火焰燃烧的猎猎红衣……
那一眼,已是因缘种下;那一眼,已是万劫不复……
所以明知道她是丽姬的女儿,明知道她是修罗的公主,却依然不顾一切地救她——就算将整个玄天国奉上,就算从此毁了“风月宁净”的预言,也不惋惜……
静静地微笑,他凝眸望向莲初伸出手,“莲初……”
莲初却寒凉地挥起手中碧芒的长剑,“乾达婆王,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