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乔木妾为萝
(一)
谁都没料到春天还会下这么厚的雪。
弦推开窗户的时候,只见漫天的雪花。可惜他没工夫欣赏任何的景致,匆匆地吃完早餐,往手上哈着气,跳上了公交车。刚刚开始工作可不能大意。
车到了下一站。弦只觉得面前飘来一团浅浅的紫色和粉色的香味,仿佛是紫色的藤萝。揉了揉眼睛,他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姑娘,一身的紫色,手套却是浅绿色的,怪不得要把她当成藤萝花了。紫色的姑娘衣服上、睫毛上还粘着雪花,在车内暖烘烘的热气里慢慢融化。那雪花怎么也是紫色的,浅紫色的雪绒花,化成浅紫色的水滴。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素淡得像是从杨飞云的油画上走下来的女孩子。姑娘被弦看得不好意思了,往里头挤了挤,车子拐了个弯,姑娘赶紧拉好扶手,连手套都是纤细斯文的,弦心想,里面一定是一双同样纤细的手吧。打住打住,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弦把报纸拉来遮住了眼睛,能睡就再多睡一会儿吧。
(二)
一个上午弦都在盼着电话铃响,电话铃响意味着他会接到第一个任务。可是电话出奇地安静,身边值班的老方非常高兴,说:你一来,社会治安立马好转了。说笑间,电话铃响了。一个女人大声喊着:学校里出人命了!
弦无端地有些兴奋。
一间教室内,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一把抓住弦:警察同志,你来了正好,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的没学会,倒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弦看见站在一边低头落泪的姑娘,居然就是电车上的紫色雪绒花。刘磊,你不能冤枉老师。
那孩子抬头瞅着众人,一副无辜的样子。老方说:无论怎么样,也不能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先上课吧!
校长回过头去,对那姑娘说:紫珞,你先上课。这事学校会解决的。那个叫紫珞的老师擦了擦泪,使劲点了点头。弦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女人还不甘心,“想欺负我们家孩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当老师,不知哪弄来个野孩子带着呢?”紫珞的脸倏地苍白成了一张纸。“这是学校,有什么事去派出所说吧!你说有人打了你,你可以去医院,但如果没查出病来,而是无理取闹,后果你要自负!”弦的声音不高,眼神却是极凌厉的。
(三)
尽管接的第一个案子有些鸡毛蒜皮,但能遇见紫珞,隐隐地弦还是有些兴奋。
第二天在电车上见着紫珞,仍是一袭淡紫色的羽绒大衣,乳白色的毛线帽和围巾。她见了弦,很羞涩地笑了。
弦说:老师也很不好当吧!
紫珞顿了顿,那孩子其实挺好的,只是说了谎,家长又不分青红皂白……这是弦第一次与紫珞说话。
临下车时,弦伸出手去:“江弦,110民警!”他知道主动与女孩子握手很没礼貌。但他顾不了许多了。
紫珞吃力地把手套拉下来。“陈紫珞!”手纤细微凉。弦的脸微微地红了。他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世界是简单的,就像颜色。是的,就像颜色。朱就是朱,碧就是碧,紫,就是紫。喜欢就是喜欢。没道理。
(四)
弦的工作忙了起来,每天都做救火队员,四处奔波。偶尔停下来,他会想:很多天没坐那趟电车了,很多天没遇到紫珞了。
五月,整个城市都氤氲在紫藤萝的淡紫色里。那个早上,弦又遇到了紫珞。她在看课本,看到他,把书放在膝盖上,浅浅地笑。好久不见!
此时,弦已经有些飒爽英姿的样子。深蓝的警服穿在身上,挺拔得像路边的白杨。他拿过她手里的书。是宗璞的《紫藤萝瀑布》,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花和人各有各的不幸,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
弦抬头看紫珞的眼睛,她的眼里雾蒙蒙的,是淡紫色忧郁。
还有家长找麻烦吗?
大多数家长还是懂道理的。那个叫刘磊的孩子转到贵族学校去了。透过车窗,弦看见紫珞浮在窗玻璃上略带忧伤的脸。
华灯初上,弦站在校园门口混在一群家长中间。紫珞走了出来,替一个孩子背着大大的书包,居然像一个中学生。
紫珞看到弦,愣了一下,领着那小男孩儿走了过来。“陈老师,我来接你放学!”弦调皮地眨着眼睛。紫珞的眼睛如星般亮了一下,又暗淡下来。
“征儿,叫叔叔!”弦呆住了。
“姑姑,我想吃冰激凌!”听到征儿叫紫珞姑姑,弦舒了口气,愉快地说:叔叔请。
紫珞坐在他对面吃着香芋冰激凌时,弦以为那会是个开始。可是紫珞说:下次别来学校找我了,别人看到会有闲话的。
弦愣了一下,你有男朋友了吗?
她摇头。“但是我有个孩子!”征儿五六岁模样,黑黑的眼睛不时往弦身上溜。
那有什么关系。弦笑得月朗风清。多简单的事啊,老师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