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後,紐卡斯爾城。
殘破的城牆,崩壞的大地,處處顯露著戰爭的威力。
血腥,是城內最大也是最廣泛的色調。燒焦的屍體,散發著一種令人反胃的熟肉味。
三百對上五萬,勝負甚麼的,早已被註定了。
既沒有從天而降的賢者之龍拯救他們,亦沒有超越一切的超人們出現幫助。
正因為如此,王軍的奮戰才讓人感到敬佩。幾乎是以一擋百的戰鬥。沒有人投降,也沒有人求饒,就只是堅守著自己的信念戰鬥下去。
名為威廉的王軍指揮官,見到貴族派的龐大軍勢,笑著對尚有迷惘的手下說。
「是呀,戰,我們可能會死;」
「逃,至少還能多活一會兒。逃過一年,年復一年,直到壽終正寢。」
「但是,你們願不願意用這麼多苟活的日子,去換一個機會—─」
「──就一個機會!那就是告訴我們的敵人,他們或許能奪走我們的生命,但永遠奪不走我們的尊嚴!」
精神沒了?只要手上有魔杖就夠了!
魔杖斷了?我們還有雙手跟雙腳啊!
滿身瘡痍?那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抱住敵人跳向青天同歸於盡!讓他們明白天空的恐怖!
愚蠢?也許是吧。
看著那些絲毫沒有尊敬死者的想法,翻動著屍體尋找財物貴族派的士兵們,王軍確實是愚蠢的,可是沒有人可以否認王軍的輝煌戰果。
五千。
貴族派一方包含死亡與輕重傷人數,高達五千餘人。
別小看這只有總體一成的數量,要知道一個哈爾凱尼亞完整軍隊中,有百分之四十是負責後勤等非戰鬥員,當中包含駕駛飛船以及龍的飼育員等。所以貴族派真正能夠上戰場的,滿打滿算只有三萬人。
王軍一派,則是完全捨棄輜重,直接進行全面戰爭。所以實際上,是三百對三萬。
而貴族派會有如此嚴重的傷亡,還有著其他原因。
首先,是貴族派的求勝心態過旺。
明明可以依賴著整個阿爾比昂的實力,以後勤拖垮王軍派。但卻偏偏選擇進行攻城總力戰,讓王軍派有著能夠背水一戰的戰場。
接著,是物理狀態外的的戰鬥力。
簡單來說,構成物理狀態外的的戰鬥力有三個。
戰鬥意志(戰鬥的目標需求)、戰鬥情報信心(或稱士氣,指士兵對當下與未來戰鬥的判斷和情緒或想法)、戰鬥效率(對戰鬥有信心下願意投入執行戰鬥物資和維持部隊群體)。
王軍派都抱持著必死信心戰鬥,還會缺少這三件事嗎?
相較之下,幾乎是靠高壓統領的貴族派,在這三件事上遠遠不及王軍。所以貴族派才會允許士兵們搜刮戰場,來維持士氣與戰鬥意志。
但即使貴族派過於急躁、即使貴族派的物理外的戰鬥力不及王軍,可戰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物量這點,貴族派遙遙領先王軍,而且數量差距大到近乎無法逆轉。
用軍事上的說法:王軍派三百人,包含阿爾比昂之王。全體,KIA(Killed_in_Action)。
...
...
芙凱與穿著斗篷的繆可看著士兵掠奪屍體的情況,芙凱忍不住「嘖」了一聲。
「怎麼了,土塊喲。從貴族那裏奪取財寶,不是妳的工作嘛?」瓦爾德與鐵砂走了過來,瓦爾德半懷惡意地說著。「這裡可是有著一堆現成的呢。」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和那些傢伙一樣啊。從屍體上搜刮寶石,沒這種興趣。」
芙凱一副不悅的樣子說道。
「那麼『白水』,」瓦爾德轉頭問著繆可,「妳解決了那名黑衣使魔了嗎?就是那名叫尼歐……」
「給我閉嘴,那小鬼根本是惡夢啊!」被問到的繆可聽見尼歐這名字,突然雙手抱頭崩潰大叫起來,「那小鬼從拉.羅謝爾開始,整整追殺了我十多公里!十多公里耶!我還是用魔法飛行喔!他居然還能靠跑步追得上我!一跳可以跳十來米高是怎麼回事啊?!還把五米高的樹木當暗器丟過來是怎樣啊!」
繆可越說越激動,差點撕爛自己的斗篷。
「要不是剛好有座湖泊讓我順利擺脫他,我真的會死在他手上啊!!」
「好了好了,那小鬼現在不在這裡。」芙凱安慰著繆可,同時對兩人道了聲歉,「抱歉,自從『白水』擺脫那小鬼後,只要聽到他名字就會開始激動。」
「我瞭解了……」
見到繆可的崩潰反應,瓦爾德也只好放棄追問。
四人繞過包圍著某個地點的士兵,看著一個巨大到將整個教堂籠罩的大坑,教堂則是完全不見,芙凱忍不住問著瓦爾德。
「你確定是他們兩人的屍體是在這邊?」
「我沒聽到攻城的部隊報告說,有像鋼達魯烏的人物在奮戰,他應該在與我跟鐵砂的戰鬥中耗盡了力氣,所以他們應該是沒離開過這邊。」
瓦爾德看著眼前的大坑,如此判斷著。
「光看就知道了吧?這種由坑洞來判斷,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存活的。」
身為土屬性魔法使的芙凱,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鐵砂摸了下坑洞附近的土壤,食指先指胸口後在胸前劃一圈;雙手握拳掌心朝內,上下觸右胸;手在身前,掌心朝上重複合起;最後姆指及食指伸直,同時彎起成捲曲。
「『我們軍隊中,沒有這種高破壞力的武器』嗎?」繆可看著鐵砂的手語說。
見到鐵砂的點頭後,所有人開始猜測教堂這裡到底發生甚麼事。
「諸君,你們在此地做些甚麼呢?」
一名年約三十上下的男子走了過來,身邊還有一位不太起眼的女性。
瓦爾德回想起有關兩人的身分,男子是『光復運動』的總司令官兼皇帝,克倫威爾。那名女性則是名為謝菲爾德,名義上是克倫威爾的秘書。
「閣下,那兩人似乎是死在砲擊下了。只不過由於砲彈原因,找不著兩人屍體與威爾斯的屍體。」
「無妨,只要那封阻止加爾馬尼亞和托里斯塔尼亞的婚姻的救世主,在我們手上即可。」
似乎是對自己的形容感到有趣,克倫威爾微微笑了出來。
瓦爾德將那封破爛的信交給克倫威爾,克倫威爾接過後,當場打開來看信中內容。
「恩……喔喔!」克倫威爾看完信後,露出了副令人感覺深沉的笑容,笑著對瓦爾德說,「子爵,您是否有看過這封信呢?」
「不,在下並沒有看過那封信。」似乎是感覺到克倫威爾的疏離語氣,瓦爾德連忙說著。
「不用如此緊張,余並沒有譴責的打算。」克倫威爾笑著說。「既然信已到手,余就先行一步,畢竟,目前尚有許多要事要處理呢。」
克倫威爾說完後,轉身離開,不過步伐上略嫌急促,謝菲爾德也跟了上去。
沒有人注意到,繆可那看向謝菲爾德的眼光中,盡是怨恨與憤怒。
...
...
同一時間,托里斯塔尼亞王宮,公主寢室。
露易絲與才人正在跟安莉艾塔公主報告這次任務的經過,丘魯克、塔巴莎、基修三人則是留在候見室。
「怎麼會……瓦爾德子爵居然是背叛者……」
聽見兩人的報告,安莉艾塔承受不住,腳一軟,坐倒在床邊。
無法置信,無法相信,但卻又不得不去面對……自己害死心愛之人的事實。
雖然明知道瓦爾德背叛的事情,並不是自己能夠預料的。但是自己選的人選,居然殺了自己的愛人。
這對安莉艾塔來說,就像是她親手送愛人上斷頭台的感覺。再加上信件被奪去,兩國同盟將無法成立的這件事,更是讓安莉艾塔內心一片冷寂。
安莉艾塔甚至認為是因為自己信賴錯人,才導致這些事情發生。
雙重打擊下,安莉艾塔沒有當場崩潰大哭出來,甚至是哭天喊地,已經算是控制力好的了──
──除了眼眶中那不停打轉的淚水。
露易絲上前輕輕抱住安莉艾塔。
「是我奪去了威爾斯殿下的生命啊。選背叛者做使者,我說什麼也……」露易絲的行為彷彿是啟動了開關般,安莉艾塔放聲大哭了出來,淚水如同兩串珍珠般,不停的落下。
才人在一旁沉默著,他完全插不了口。
在露易絲的安慰下,安莉艾塔終於恢復了冷靜。
「公主殿下,您寫的那封信……」見到安莉艾塔冷靜下來,露易絲問著,「……是勸皇太子亡命嗎?」
安莉艾塔勉強自己點了點頭。
【果然,『沒有勸我亡命』甚麼的,是騙人的。】露易絲心裡暗嘆著。
「比起我,果然還是名譽重要啊……」安莉艾塔用著發呆般的語氣說著,小聲說著。
「不是這樣的!」聽到安莉艾塔的話,露易絲突然反駁說,「王子殿下曾經說過……」
「……『即使我無法幸福,但我希望兩位能夠代替我,將這份幸福繼承下去』。所以,王子殿下到最後,都一定是愛您的!」
聽見露易絲將威爾斯拿來祝福她跟瓦爾德的話說了出來,一旁的才人臉色突然變得不怎麼好看。
「而且,王子殿下還將這個交給了我──」露易絲伸手探入口袋,想拿出風之戒來證明自己的話,「這個風之……耶?」
露易絲從口袋裡掏出的,不只是風之戒,還有一封破破爛爛的信。
「這……這是怎麼回事?」
露易絲完全傻眼的看著手上的信,她記憶中根本沒有這封信的存在。
安莉艾塔與才人也緊盯著那封信,安莉艾塔慢慢伸出手來,而露易絲也呆然地將信遞給安莉艾塔。
安莉艾塔雙手顫抖著,將信件打開。
安莉艾塔那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滴落在信紙上。這次露易絲跟才人都看出來了──
──那是失而復得,喜極而泣的淚水。
「公主殿下……那個,是您寫的情書嗎?」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才人終於忍不住發問。
安莉艾塔一邊哭著,一邊大力點頭。
見到安莉艾塔的神情,才人忍不住對露易絲說悄悄話。
「露易絲,我記得那封信不是被瓦爾德拿走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啊,當時威爾斯王子進入教堂時,還曾經將信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等等!」
「怎麼了,露易絲妳想起甚麼了?」
「才人,你還記不記得尼歐要我交給威爾斯王子的信?」
「是那封給威爾斯王子戰術建議的信吧,怎麼了?」
「我說的不是內容,是『信件外觀』!」露易絲在最後加重了語氣。
「不就是跟公主的信件一樣破破爛──不是吧?!」才人這時候也明白露易絲在說甚麼了。
「應該就是那樣,威爾斯王子由於信件外觀的關係,所以把尼歐跟公主的信搞錯了!所以瓦爾德他拿到的是尼歐的信件!」
「那……為什麼那封信會在妳的口袋中?」
「我不知道……我記得威爾斯王子並沒有把尼歐的信件還給我啊?」
「會不會是露易絲妳忘了?」
「也許吧……」
討論不出這封信為何會出現在露易絲口袋裡的兩人,最後只能認為是露易絲自己忘記了,威爾斯王子曾把尼歐信件還給他們。
也因為威爾斯王子搞錯信件,所以瓦爾德搶到的自然是尼歐的信件。
...
...
紐卡斯爾城,『光復運動』暫時辦公處。
克倫威爾與謝菲爾德來到房間,斥退所有護衛後,克倫威爾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還拿出張手帕擦去額頭汗水。
看見克倫威爾的反應,謝菲爾德不屑地笑了出來。
「信件被調包了對吧?看你那粗劣的反應就明白了。」
謝菲爾德走到一旁去,替自己與克倫威爾倒了紅茶。
克倫威爾沉默著。
「就算阻止不了同盟也沒有關係,即使他們聯合起來,也敵不過阿爾比昂的空軍。」
謝菲爾德將紅茶放在克倫威爾面前,遊刃有餘地說著。名義上是克倫威爾秘書的謝菲爾德,似乎是稍微投入了扮演秘書的工作。
「可……可是……」
克倫威爾看起來想說些甚麼,卻被謝菲爾德打斷。
「別忘了,你手上的戒指,可是有著能夠讓人復活的力量呢。你就使用著那份力量,讓敵人們動搖,只要宣布這份力量是屬於『虛無』的,想必也沒有人敢起疑的。」
「可是……這封信、信上寫得……」
「更何況,『那位閣下』可是願意在危急時,出兵幫助你呢。」
像是對『那位閣下』感到自豪般,謝菲爾德喝了口紅茶。
「可是!」克倫威爾終於鼓起勇氣大聲喊了出來。「這封信就是『那位閣下』寫給威爾斯王子的告白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菲爾德口中的紅茶噴了出來。
完全不顧禮儀跟禮節,謝菲爾德以近乎瞬間移動的方式將信件搶了過來,仔細觀看。
「……你是我一生找尋的那一個男子……我哽咽著說著深情的感覺……用心中滴下的鮮血當做誓言……愛你的約瑟──這不可能!!!!」
謝菲爾德崩潰的大叫著,完全不想相信上面的內容。
明明與『那位閣下』的字體相差甚多,但是謝菲爾德卻有種這封信是貨真價實的感覺。
畢竟只要是正常男子,就不會留下由自己同性所寫給自己的情書。除非這封情書有著特別重大的意義,而剛好對阿爾比昂王室來說,有『那位閣下』的支持是相當大的幫助。
再加上,信尾所附註的幾句話。
『我會派出額頭與右手會發出光芒的助手,來幫助您復興阿爾比昂王室,所以請看在深愛著您的我份上,逃亡吧,吾的摯愛。』
最後還寫下了兩個,由盧恩字母所組成的使魔印記。
其中一個,正好是謝菲爾德額頭上的印記。
「不行……我需要回去一趟,在這段時間,先與那兩個國家保持友好。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