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听着陆离的话,心里很是暖和,她柔声道,“我未曾觉得委屈,这对我而言已是不错的结果。即便不是你,也会是他人,从陆文元退婚,圣上出面作保,就注定我的婚事已不由我。而你知道我人后的秘密,嫁与你,倒也是自在,好过嫁与他人,到时还得遮遮掩掩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
陆离靠着马车壁,车厢黑暗,他看不见林清的脸,只能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感慨,她竟是这般冷静地分析这她的婚事,这一点,他们倒是挺相像的。
因为像,所以能理解。
林清见陆离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若论起委屈,你才是真委屈。因为我无端的一句‘倾慕你’,便将你给拖下水了。委实是对不住你。”
陆离笑出了声,“委屈?”陆离收了笑,“阿清,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与其被父皇塞一个别有用心女人过来,还不如我自己选择一个,而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话语中的坦诚林清听的清清楚楚,他们和旁人夫妻不一样,他们的夫妻样子只是给旁人看的,这场婚事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他们可以在这挡箭牌下各取所得,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被另一方干涉,对他们二人而言,这真的是他们彼此最好的选择。
车厢外传来秦七压的极低的声音,“王爷,王妃,到了。”
陆离起身先下了马车,随即转身将林清扶了下来。
夜风习习,借着月光就能看见眼前不远处就是一个坟包,被用青砖砌起,正面立这一块墓碑,甚是体面。
林清不用去看就知道那墓碑上写着,‘爱女慕容缨嫆之墓’。
陆离随林清走到了墓碑前,秦七提着篮子走在后面。
点燃祭烛以后,林清跪在墓碑前将篮子里的吃食一一摆了出来,取出酒杯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执于手中,借着忽闪的烛光看着墓碑,眼中凄凉,嗓音凉凉道,“很可悲吧,京都第一美人,当初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半个京城,却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
陆离站在林清身后,为她挡过了一些冰冷的夜风,他看着那墓碑,听着林清的话,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有些感慨。
慕容缨嫆,听说宁王爷当年对她可是痴心无比,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爷当年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华贵的身世,俊逸的身姿,却也没能入得了她的眼。真不知为何偏偏瞧上了林献,当时还只是一个穷苦书生的林献。
想来宁王爷定下林清与陆文元早先的婚事还有林清母亲的原因吧。
林清将酒杯中的酒缓缓画了一个弧线洒在地上,唇角扬出了一抹苦笑,“她曾对我说,当年就是因为林献对她好,所以即便林献无权无势,她也认定了他。”林清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字,“我娘后来才明白,爱情中,你可以图他钱,图他的身份,但是千万不要只图他对你好。人是会变的,你什么都不图,只图他对你好,可是有一天他不对你好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清背对着陆离,陆离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觉她语气沧桑的如同年过半百,经历过世事沧桑的老人一般,这话明明听起来没错,但是不知为何,陆离就是觉得让人听着心生怜惜,只有受过情伤的女子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吧。
“因为被伤透了心,才不愿入林家祖坟,慕容老先生因此将爱女葬在了此处。”陆离声音轻轻地问道。
林清点了点头,又敬了一杯酒在地上,深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母亲,生辰快乐。女儿来看你了,多亏了陆离,女儿今晚才能在您坟前来,您的谢谢他。”
话音刚落,烛光突然猛烈摇晃,似是慕容缨嫆听见了林清的话,有了感应一般。
“对了,母亲,大嫂有身孕了,不久以后,您就要添个外孙了。”林清说起罗苏木有身孕的事时,眼中不由地温柔似水。
林清话音刚落,蜡烛‘呼’地一下便灭了,两支都灭了。
“母亲,大嫂有了身孕你不高兴吗?”林清问道。
陆离蹲在林清身边,边打火石边说道,“风太大了,我重新点着就好。”
林清‘嗯’了一声,但是心里却是不由的发慌。
蜡烛重新被陆离点燃了,他蹲在林清身侧,看着林清的侧颜,低垂的眸子上睫毛长长,小巧挺拔的鼻子,被烛火映红半边脸颊,脆弱的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还从未见她这般惊慌无助过。
待林清由于她母亲说了许多话,知道蜡烛燃完,他们才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快马加鞭往回赶去。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车厢内,陆离往林清跟前坐了坐,“这都半夜了,困了就靠在我肩上小憩一下,到了我叫你。”
林清也不推脱,缓缓将头靠在了陆离肩膀处,不高不低,靠着刚刚好,折腾一天她确实是累了。
淡淡的清香从林清发丝间传向陆离的鼻间,似有似无,清淡舒适。
——
吴南街,丞相府。
程立雪的屋子灯火通明。
‘哐啷!’
瓷器破碎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立雪气急败坏地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废物!不是说会在陆离回房之前将林清引出去的吗!”
“小姐息怒,是主人零时改变主意的。”黑衣人嗓音低沉沙哑,“主人的命令,小人不敢违抗。”
“啊!”程立雪抓狂地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全部打到了地上,叮铃哐啷的声响顿时响成一片,她紧握的拳头一拳砸在了桌上,咬牙切齿道,“明明计划好的,为何要改变!”
黑衣人低头不语。
程立雪气到面部五官扭曲,她给陆离说的那一番话是铺垫,要是成功将林清引出洞房,定是能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与信任!安排好的一切,竟被这么破坏掉了!
他们此时怕是正洞房花烛,郎情妾意呢!
“你!”程立雪指着黑衣人怒道,“带我去见他!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黑衣人闻言缓缓抬起头,面上竟是带着一个弥勒佛的面具,笑眯眯的面具配上那一身黑衣,让人看着非但感觉不到弥勒佛的慈祥,反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黑衣人声音暗哑道,“是。”
夜黑风高,黑衣人带着程立雪出了丞相府的后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