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月亮与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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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吵吵闹闹的社交季节快要结束了,所有人都准备出城。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准备带一家人去诺佛克海滨,在那里,孩子们可以洗海水浴,丈夫可以打高尔夫球。我们约好秋天再见面以后就道别了。可是在我离开伦敦的前一天,我刚从陆海军商店里买完东西,却又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碰面了,彼时她的一双儿女也在。她也是在离开伦敦前进行最后一次采买。我们都累得要命,也热得要命,于是我提议一块儿去公园吃点冷食歇一歇。

我想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很愿意让我和她的两个孩子见面,听到我的提议,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相比我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现实中的他们更让人喜欢,她很有理由为他们感到自豪。我的年纪也不大,因此他们自在地谈论着他们自己的事,看起来兴致很高。这两个孩子不仅很健康、美丽,也很可爱。大家都觉得在树荫下歇息很高兴。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说了再见,他们一家人坐上马车回去了,我也独自走向俱乐部。可能我觉得有点落寞,羡慕刚刚看到的这种幸福的家庭生活。这一家人的感情好像很好。他们说着自己的小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假如单纯从擅长辞令这个角度来对一个人的智慧进行考量的话,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可能不是个聪明人,可是他在他自己所处的那个环境里,智慧还是足够用的,这不但为他开辟了事业,也保证了生活的幸福。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很讨人喜欢,很爱她的丈夫。我在脑海里对这一对夫妻的生活进行想象。他们不遭受任何灾祸,坦诚、正直,两个孩子也如此乖巧,一定会将这家人的传统继续发扬下去。他们俩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变老,儿女却慢慢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个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将来还会生育美丽的孩子;另一个则是相貌堂堂的男子汉,毫无疑问会成为一名军人。最后这一对夫妻老了,儿孙满堂,晚年生活很是富足、光鲜。他们度过了幸福的一生,直到很大年纪了才去世。

人世间很多对夫妻的故事都是这样的。这种生活模式让人觉得很妥帖,很亲切。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条波澜不惊的小河,从绿意盎然的牧场流过,和葱翠的树荫相映成趣,最后汇入浩瀚的大海。可是大海却总是默默的,不发一言,让我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可能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荒诞想法(即便在那些日子里,我心头也时常冒出这种想法),我总是觉得如果一生就这样度过了,似乎是有缺憾的。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是承认的;它安稳的幸福,我也看到了,可是我的血液里却跳动着一种强烈的企盼,希望一种更放荡的旅程。这种安宁的快乐里面似乎有一种东西让我感到惶恐。我希望一种更加充满挑战性的生活。只要我的生活中能有所变动——变化和出奇其不的冒险,我是准备从陡峭的山崖上走过,向处处是暗礁的海滩扑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