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我努力伸尽手臂,
却无法够着你,我们总有一些距离。
踮起脚尖,泪水盈睫,
我踏在撕心裂肺的屈辱上,
不得不祈求你的怜悯与心软;
即使耗尽心血,即使心痛致死,
也必须握住你的衣角,
可是,你只留给我一抹冰寒的背影,
如果可以恨你,我愿全力痛恨你,
因为,这是我唯一的、生存下去的理由。
六哥北上,应当在十一月初见到金帅,却不知为何,六哥迟迟没有遣人送回消息。
整日忧心忡忡,想东想西,自然没有心思再听李容疏精彩的讲解。
他总是劝我稍安勿躁,劝我不要胡思乱想,我也想专心一点,可是根本做不到。
我问他为什么金帅指名要六哥出使和谈,他反问道:“金帅的心思并不难揣测,你猜不到?”
我蹙眉沉思。
李容疏又摆起那副小孩充大人般的惋惜表情,“若是猜不到,这些日子我就白费唇舌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
上次,六哥与李容疏顺利从金营全身而退,是因为李容疏之言让完颜宗旺以为,肃王赵颖是父皇最宠信的皇子。然而,纸包不住火,完颜宗旺终究会查知真相。恼怒之下,完颜宗旺指定六哥为使臣,不足为奇。
我将心中的揣测说出来,李容疏欣慰道:“善也,善也,为师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
这日,他拿着书本打我的头,漆黑的俊眸冷意嗖嗖,“帝姬不必再学习了,还是及早嫁人吧。”
我见他面有不悦之色,不由得心虚道:“这年头,我嫁给谁呀。”
李容疏冷淡地瞥我一眼,“下嫁驸马。”
我笑道:“我与叶将军的婚事已经取消了,他不再是我的驸马了。”
叶梓翔离京没多久,我就奏请父皇取消这桩婚事,父皇以为我身遭金人凌辱、身心受创难以痊愈,短期内排斥婚姻,便应允了我的请求。再者,父皇最疼我,不忍拂我的意。
提起叶梓翔,我心生愧疚。
想不到,李容疏却说了一句让我喷出茶水的话,“只要帝姬振臂一呼,汴京城中立即百应。”
“臭小子,你找死是不是?”我骂道,怒火立即上窜。
“帝姬,草民句句恳切,还望帝姬三思。”他仍旧淡淡的,全无取笑、调侃之意。
“三思什么?此生此世,我不会嫁人。”被一个小孩子逼婚,心里可真别扭。
“金贼直指汴京,不达目的不罢休,果真到了兵临城下的那一日,就来不及了。”他从未有过这般凝重的面色与语气,黑亮的双瞳迫出惊人的睿智光彩。
我一愣。
原来,他让我尽快嫁人,是担心我再次被金人捉去,担心完颜宗旺不会放过我。
他在金营见过我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见过我对金人的惊惧与仇恨,这才为我打算。
心中一暖,六哥走了,除了父皇和两位姐妹,还有这个妙手神童关心我。
可是,匆促之下,我可以嫁给谁?婚姻大事,又怎能随便?
李容疏好像揣测出我的心思,恳切道:“假若帝姬不欲匆促下嫁,可离京南下。”
南下避祸?
他的主意倒与六哥一样,我也曾心动过,但是,这节骨眼上,六哥生死未卜,父皇等亲人都在宫里生死难料,我怎能自私地南下避祸?
要死,我也要和亲人一起死。
“你以为我是一个怕死的人吗?”我挺直腰杆。
“容疏从未如此想过,既然帝姬不欲离京,那便择驸马下嫁。”他不慌不忙地再次劝道。
“我的事,无须你费心。”我气得七窍生烟,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跟我卯上了。
“容疏兄长虽无官职,却也品貌兼优、文采斐然……”
“我要嫁,也要嫁一个像六哥那样的英雄才俊,放眼整个汴京城,谁也入不了我的眼。”我以嘲讽的口吻道,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至于你,李容疏,妙手神童,尚可考虑,你不如劝我嫁给你,那不是更好?”
李容疏惊愕地看我须臾,旋即垂着头,粉嫩的脸上抹着桃红的色泽,还蛮诱人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羞窘的模样,像极了韶华少女见到意中人那种娇羞、害臊模样。
我乐翻天,努力地憋着笑,这小子,被我反将一军,笑死我了。
我故作惋惜道:“不过可惜,你太小了,我们相差足足六岁……”
李容疏抬起红透的脸,目光灼灼,“帝姬若不嫌弃,容疏恭敬不如从命。”
啊?
他愿意与我成亲?
他愿娶我,我还不愿嫁他呢。
虽然他是妙手神童,不过,嫁一个小孩子……
我绝不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这不是造孽吗?
“好了,到此为止,不要再逗我笑了。”
“谁逗你笑了?”李容疏面冷目寒,怒色上脸。
“这不是逗我笑,是什么?”我反驳道,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哼!”
“哼!”他也从鼻子里挤出一声。
他此时此刻的神情,不若平时的沉着镇定,而是有着十岁孩童的纯真、傲气、任性,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他的脸蛋。
于是,我掐了一下他红扑扑的脸蛋,“饿了,去用膳吧。”
李容疏不满地叫道:“为什么捏我?”
我回身,挑眉道:“因为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望着我,眉宇深蹙,眼色数度变幻,最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靖康元年十一月十八日,西路军自太原向汴京进攻,二十二日攻下威胜军,二十九日克隆德府,渡孟津。宋西京(备注:古代长安)、永安军、郑州皆投降。十二月四日,完颜宗瀚克泽州。
十一月二十日,东路军自真定向汴京进攻,十二月四日,东路军渡黄河,随后攻下临河县、大名县、德清军、开德府。
十二月十日,完颜宗旺克怀州,抵达汴京城下。
十二月十六日,宋出兵迎战,被东路军击败。
十二月十七日,完颜宗瀚率西路军抵达汴京城下。
金兵气势如虹,比上一次伐宋更加气势汹汹。
东路军八万,西路军七万,总共十五万兵马,齐聚汴京城下,成围合之势,汴京已成孤城。
今年年初,金兵围城,我宋禁军五万,各路勤王军十数万,守军共有二十万余。金兵北撤后,各路勤王军没有起到应有的防御作用,一部分被遣送复员回西北,一部分调往太原防守,与金兵作战损失不少,一部分在黄河南岸溃散,剩下的一部分被蔡景与李西敏等主和派大臣以军费匮乏为由遣散。此次,金兵南下,赵恒早于十一月发出勤王令,等了多日,却无将率军前来。因此,当金国十五万雄兵陈于城下时,汴京城内只有区区五万禁军。
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一副兵荒马乱的乱世景象。
朝堂上,皇帝惶恐忧愁,群臣手足无措。
皇宫里,嫔妃、帝姬与宫人议论纷纷,奔走呼告,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
东路军抵达汴京的第二日,大皇兄赵恒驾临沁玉殿,忧色深重,满面憔悴。
我宽慰他不要太过忧愁,说不定六哥会带着勤王军回京呢。
“皇妹,上次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朕一直心怀愧疚。”赵恒的悲痛不是装出来的。
“大皇兄,已经过去很久了,臣妹不记得了。”我只能让他宽心,“对了,可有叶梓翔的下落?如今他在何处?假若他能回京御敌,也许会扭转乾坤呢。”
“朕也找不到他,就连你六哥也下落不明。”他重重地叹气,面目有些浮肿,该是多日未曾好好合过眼了。
我心生恻然,“大皇兄务必保重龙体。”
赵恒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开目光,“皇妹,金帅完颜宗旺向刑部尚书问起过你。”
我大惊,却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是吗?”
他果然没有忘记我,倘若我落在他手中,他是不是不会放过我?
突然,他断然道:“朕不会让皇妹再次落到完颜宗旺的手中,朕已经安排好了,你即刻离京南下,避过风头再回来。”
未曾料到大皇兄这般关心我,我感动地看着他,只听他凄惶道:“朕无能,朕是亡国之君,可是假若连妹妹也保护不了,朕有何颜面面对父皇?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嗓音哀痛,真情实意。
“皇妹,无论如何,你不能再留在汴京。”
“可是,父皇怎么办?臣妹不想离开父皇。”形势危急,我真的很怕再遇见那个禽兽不如的人。
“父皇年纪大了,金帅也不会对父皇怎样,你就不一样了,上次……这次若是破城,金帅一定不会放过你。”赵恒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真的要离京吗?真的要南下避祸吗?真的要离开父皇吗?
他又道:“朕已和父皇商讨过,父皇很赞同你离京南下。”
父皇也应允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最终,我决定南下避祸,避开完颜宗旺。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可是,我想与父皇多聚几日,兴许此次一别,就是今生的诀别。
十二月十八日,天色微亮,拜别父皇。
父皇搂着我,泪水长流,“皇儿,外头不比宫里,不要刁蛮任性,要懂得与人为善,懂得忍。”
我也是泪流满面,不停地点头。
父皇谆谆教诲,“心上一把刀,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忍。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忍得保全自身,才能笑到最后。”
我哽咽难言,只能用力地回抱父皇。
“皇儿,无论父皇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不要为了父皇而苦了自己,明白吗?”
“父皇会好好的,待金兵北退,儿臣就回京与父皇相聚。”
“好好好,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父皇松开我,为我拭泪。
离别之际,满怀哀伤。
最后一次拥抱之后,我决然起身,离开龙德殿,没有回首,没有停留。
我知道,父皇一定站在殿门处望着我,满目不舍。
我轻车从简地离开皇宫,直奔城南,却没想到,我的前方不是一条通往江宁府的大道,而是一条早已铺设好的阴谋之道。
大皇兄派二十名大内护卫保护我,雪儿和霜儿也随我南下。
离京的道路从那片辛夷树林擦过,我让车夫拐道,最后一次去看看辛夷树林,最后一次悼念那逝去的青涩恋情。
碧影乱,莺声碎,离别宽衣带。
风凛冽,人不见,黄云暮合空相对。
站在辛夷树下,往事一幕幕,脑中翻腾,心中剧痛。
阿磐,此去不知前路如何,永别了!
阿磐,愿你再不回汴京,将我忘却!
阿磐,我爱你!
泪眼模糊,繁华倾陷,满目苍茫。
“帝姬,赶路要紧,此地不宜久留。”雪儿柔声劝道。
“帝姬,说不定半年后就回京了,这里还是可以常来的。”
霜儿扶着我,不然我已伤心得不支。
回眸,最后一眼望辛夷树林,我毅然登车。
陡然,前方传来马蹄踏击大地的响声,震天动地,烟尘滚滚。
雪儿和霜儿震惊地望向前方,我亦举眸望去,护卫们纷纷抽剑,严阵以待。
眨眼的功夫,前方的马队出现在官道上,纵马而来,气势惊人,裹挟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一名护卫道:“帝姬,来者不善,速速上车。”
马队皆是身穿黑色劲装的彪悍汉子,我心生不妙,情急之中,灵光一闪,让雪儿坐上马车,拽着霜儿隐藏在树下的草丛里。
马队只有二十余人,却将二十名护卫围困在中央,因为,黑衣人弯弓搭箭,那冰冷的箭镞对准了保护我南下的护卫。
“沁福帝姬在何处?”一名黑衣人扬声问道。
“来者何人?何故问起沁福帝姬?”一名护卫应道。
“再不说,铁箭齐发。”
“半个时辰前,沁福帝姬已南下。”
那护卫不笨,懂得以此引开敌人。
然而,黑衣人竟然冷酷得令人发指。
就在眨眼间,所有黑衣人齐齐发射,铁箭疾飞,如蝗虫一般射向护卫。
有的护卫反应快,立即以剑格挡,有的护卫反应慢,中箭身亡。
同伴死了五六个,其余护卫大怒,驱马上前,持剑与黑衣人近身肉搏。
辛夷树下,激烈的金戈声回荡在寒风中,残酷厮杀,血腥弥漫。
霜儿从未见过此等激烈的打斗场面,吓得浑身发抖,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
这些黑衣人身形高壮,面相粗犷,射术了得,不类宋人,他们是什么人?莫非是六哥和叶梓翔派人来接应我?但是,若是他们派来的,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射杀护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黑衣人不是宋人,而是金人,是完颜宗旺派来捉我的人。
寒气从脚底窜起,传至四肢百骸,我心惊胆战,紧紧咬唇,思忖着如何逃开追捕。
逃,就一个字。
可是,如何逃?
霜儿与我躲在草丛里,只要我稍微动一下,金人必定会发现我们。
有一个金人扬刀劈下马车,马车应声裂成两半,雪儿坐在角落里,瑟缩着身子,满目惊惧。
眼见车中没有要找的人,两名金人对望一眼,四处观望。
护卫不敌金兵的骁勇,一个接一个地死在金人的刀下。
一名金人质问雪儿我的下落,其余金人分散开来,在四周的草丛里搜寻目标。
“帝姬,奴婢引开他们。”霜儿耳语道,指着另一个方向。
“不行。”我正要拉住她,她已起身奔跑。
霜儿的现身吸引了金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去追捕她。
不容我多想,我从另一方向奔逃,拼尽所有的气力疾速地跑,跑……
没命地跑,远离了辛夷树林,我慌不择路,只顾着往前跑,一定不能让金人抓到。
不知跑了多久,我觉得口干舌燥、手足酸软,再也跑不动了,想停下来歇息一下,又担心被金人追上,于是拼力坚持着,双腿却不听使唤地慢下来。
头晕目眩,筋疲力竭,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前方似有一人一马,我想看清楚那人是不是金人,可是头很晕很晕,眼皮很重很重。那人上下左右地晃动着,面目模糊,依稀看得清那人并不年轻。
我一步步地挪着步子,想喊救命,嗓子却哑得涩痛。
忽然,那人策马行来,片刻之间就来到我面前。
眼睛越来越模糊,恍惚中,那人长臂一捞,勾紧我的腰,轻松地将我捞到马背上,紧拥着我。
无须再跑,我觉得胸口舒服了一些,晕眩却越来越厉害。
抱着我的男子凑在我侧颈,吻着我的秀发、耳垂与脸颊,鼻息炙热,极尽温存。
这人太过放肆,我想喝令他休要轻薄,想推开他下马,可是手足酸软得一点气力都无。
须臾,黑暗袭来,我再无知觉。
醒来后,崩溃地发现,我竟然身在金营,屋中的侍女竟然是深红与浅碧。
心,迅速下坠,坠到无底深渊。
为什么会在金营?为什么会被金人捉回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红笑逐颜开地说道:“帝姬醒来了,太好了。”她扶我坐起来,“浅碧,快去禀报元帅。”
浅碧笑眯眯地出帐,自是禀报去了。
深红丝毫没有察觉我眼中的厌恶,“帝姬睡了一个时辰呢,感觉好多了吧,头还晕吗?”
我睡了一个时辰?
想起来了,霜儿引开金人,我从另一个方向逃跑,疲于奔命,累得头晕目眩,后来,遇见一人一马……那一人一马,是谁?
我还想起,那人将我抱到马上,抱着我,吻着我……天啊,胆敢对我如此的,只有一人。
完颜宗旺!
胸口像被铁锤重击,我喘不过气,晕眩再次袭来。
“帝姬,怎么了?何处不适?”深红担忧地扶着我,“脸都白了,帝姬,是否饿了?”
“你先出去。”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刚刚觉得恢复了些气力,又被完颜宗旺吓得失魂。
“帝姬,喝点热茶吧。”很快的,深红端来一杯热茶,递到我唇边。
想来她奉了完颜宗旺的命令,不得离开我半步,这才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口干得很,我犹豫须臾,张口喝了半杯。
深红又聒噪起来,“帝姬真是好福气,是我们元帅亲自救帝姬回来的呢。元帅抱着帝姬回来的时候,奴婢吓了一大跳,那脸蛋白得吓人,不过帝姬比之前更美了呢。”
美貌是父皇与母妃赋予的,见过我的人都会赞我蕙质兰心、琼姿玉骨,可是,因了一双碧眸,母妃说这双碧眸长得并不好,还有人说这双碧眸会害死自己,更会害死身旁的人。
那些医卜星相,我从来不信,那些预言性的话,我也从不理会。
“帝姬饿了吧,吃点粥,可好?”
“帝姬无须担心,午后再歇一两个时辰,就会大好的。”
“帝姬……”
“闭嘴。”我恼怒地叱道,“出去!”
“退下吧。”一道沉得令人惊怕的声音,陡然传来。
蓦然抬眸,我望见那个带给我噩梦、令我魂飞魄散的禽兽,心动加剧,浑身冰凉。
深红躬身退出,完颜宗旺缓步行来,乌皮靴踏出重重的靴声。
他坐在我床沿,目不转睛地凝视我。
我亦看着他,他没有什么变化,金人发饰,甲胄在身,神色冷沉,目光锐利,似能穿透人心;唇角微抿,面色平静得诡异。
须臾,我低眉垂眸,脑中转过数念。
他不会放过我!
他捉我回来,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欲!
他会像上一次那样禽兽不如地凌辱我!
我该怎么办?父皇,六哥,石头哥哥,我该怎么办?再次任他凌辱吗?这就是我的劫数吗?
为什么?为什么……
父皇,你说要懂得忍,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忍得保全自身,现在,我是否要忍?忍着对他的惊惧,忍着对他的恨意,忍着所有的情绪,不让他轻易地猜中我的心思?
“许久不见,湮儿长胖了些。”完颜宗旺低声道,轻轻眨眸,眉梢飞落一抹淡笑。
“湮儿,有没有想过我?”见我没有回答,他再次笑问。
“想过……念叨着你的人头。”我忽然抬眸瞪他,恨意横眸。
“虽是如此,你总算想过我。”
今日的他,很不一样,那淡笑让他冷硬的面容看起来很怪异。
其实,他的脸孔不适合笑,一笑,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冷硬,冷酷,才是他的本色。
以前,他都自称“本帅”,今日,为何自称“我”?
他缓缓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恨我,此次接过回来,就是想让你对我的‘恨’,消失。”
我迅速地抽手,“假若元帅想让我不恨你,你愿意照我的意思做吗?”
他又是一笑,“说说看。”
我道:“放我回去,金兵北撤,我就不会再恨你。”
完颜宗旺低笑,“湮儿,时隔不到一年,你长进不少。”
我期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坚硬冰冷的铁甲让我明白,他是满身杀戮、满手血腥的金国悍将,又怎会轻易答应我?
他徐徐道:“我是东路军元帅,西路军元帅是宗瀚,家国军政大事,并非我一人说了算。”
“那就是没得谈了?”我冷笑。
“有得谈,现下我有要事在身,晚些时候我们再谈。”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不过我善意地提醒你,女人与男人议谈时,最好的武器就是美貌与身体,而你,似乎还不懂得加以利用。”
我恼怒,正待发作,他却已起身,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