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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出门连脸都不洗

盛棠是学美术出身,对“晕染法”十分熟悉,也是绘画里最常见的。

所谓晕染法又叫做天竺遗法。

敦煌有些石窟里的壁画除了使用传统染色法外,还普遍使用这种晕染方式。除了莫高窟的254、297等,像是西千佛洞北魏的第7窟和北周的第8窟都有这种绘画方法。

这是色阶的运用,大体的意思就是利用同一色度呈现出不同的色阶,由浅入深或由深入浅形成明暗关系,呈现出阴阳向背的立体感,所以不少人又把这种方式叫做凹凸法。

是由西域传到新疆地区,到了敦煌后,当地画工经过改良应用,发展成多层次叠晕式圆圈晕染,主要用在人体面部上,使得壁画中的人物面部更加立体化。

祁余眼前的那幅壁画位置十分刁钻,上头是天女图,左下方又是沈瑶耿耿于怀的乐舞图,偏偏就是那里用了渲染法,虽说只是一小部分,但从盛棠这个位置看过去,那一小块的壁画图样就跟陷进去了似的。

祁余在跟江执说话。

“不少修复师在北魏壁画上都陷入误区,总觉得北魏壁画的画线粗犷,造型粗壮,但是从这幅壁画里能看出来人家形体线很细致啊,画风也挺优美的,就是这晕染法好像不单单用在面部和人体上呢?”

江执说,“跟254窟的不一样,棠小七,远光熄了。”

盛棠照做。

窟内暗了不少,脚架上的光源开着,映得局部画面清晰,连同破损和病害部分。

盛棠盯着壁画,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不愧是罗占,组装出来的东西质量简直了……杠杠的。

肖也走过来把灯一夺,“师兄帮你拿着。”

盛棠落地清闲,嘴巴甜了,“谢谢师兄。”

“师兄好吧?”肖也笑。

盛棠用力点头,有人疼有人关心多好。

江执从脚架上下来了,连同祁余一起。

盛棠正跟肖也嘻嘻哈哈的,一眼瞧见江执过来了,赶忙收敛神情。江执到了她跟前,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胳膊一抬拿过肖也手里的远光灯,顺势地站在盛棠身边。

肖也一个没留神就被毫无声息地挤走了。

远光灯一开,斜上方的壁画又看得清楚了。江执又移了一下光源,似乎在找位置,少许光源定住,他说,“看见了吗?”

像是跟盛棠说话,可又像是在问祁余。

至少,祁余是过来了,往旁边这么一站,又把肖也给挤远些。罗占也好奇,凑上前……肖也跟盛棠之间就生生被隔出好几人的距离来。

盛棠可不管江执这话是不是对她说,反正她离得最近顺便偷师了。经江执这么一调整,她俨然看出了那块壁画的端倪。

之前以她的角度看过去壁画呈凹状,现在不但是凹状,里面残破的人物更活脱脱的立体,就好像是身处九重之天俯视世人似的。

她倒吸了一口气,如果这幅壁画整体修完的话,那在视觉的震感上可是胜过254窟里的那幅。

“这……怎么看着像是线性通景画呢?”她低喃。

祁余也惊讶,“这怎么可能啊?”

江执看了盛棠一眼,然后说,“就是线性通景效果。”

肖也被挤兑到最边上也没恼,探头朝着盛棠,赞了句,“行啊小师妹,不愧是鬼才画家啊。”

这有什么值得好被赞美的?但凡跟美术绘画方面有关的事她盛棠是最熟悉的,但谁不爱听好听的话?

盛棠也探出头,中间隔着江执等人,冲着肖也傲娇的一回礼,“承让承让。”

江执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那颗晃荡在胸口前的脑袋给扳正了。

肖也在那头恢复如常,清清嗓子说,“在这种石窟壁画上能瞧见通景效果太不可思议了,我只知道这种画法在清宫挺流行的,这块壁画是北魏时期的啊。”

这也是祁余觉得不可能的地方,利用色阶的变化突显人物立体已是那个时期在绘画上的进步,在这里通过这块壁画竟然发现当时的绘画水平远不止如此?

“如果当时画师就会这种画法的话,那为什么没在其他窟或者资料上见过呢?”祁余提出疑问。

没等江执回答,盛棠先开口了。

“没流行起来呗。”

这个回答倒是让众人一愣。

江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说说看。”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盛棠心里还纳闷呢,说,“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流行和审美,就拿壁画上的天宫伎乐举例吧,西魏之前的多是裸着上身或者披着长巾吧,从北周开始,伎乐就穿上了对襟襦裙,然后再看东晋南朝时期的伎乐,画法就是秀骨清像,因为当时那个时期对清瘦格外痴迷,而西域的画法就是丰乳细腰。”

“美术绘画同样也是能反映当时时代的审美啊,线性通景效果在清朝流行,但拿在早些时代可能并不会让大众接受。这就好比一个女人的妆容,你让我现在画个蝴蝶唇妆、腮红涂成俩圆形出去,肯定有不少人觉得我奇怪,但这种妆容在唐朝就很流行吧。”

肖也在旁笑,“小师妹,你画成什么样都好看。”

“哎呀大师兄,你也不能这么夸我啦。”盛棠笑嘻嘻的,“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吧。”

下巴冷不丁被江执轻轻捏住。

干什么?

盛棠怔怔地看着他。

江执捏着她的下巴打量着她的脸,少许,开口,“化妆之前记得先洗脸,今天出门连脸都没洗吧。”

盛棠蓦地反应过来,一把拍掉江执的手。

睁眼就直接进窟了,洗不洗脸的谁还看呢?

“关你鸟事。”她喃语。

江执凑近她,压下脸,“没听清,你再给我说一遍?”

“没什么……”盛棠可不想得罪这只鬼,朝着前方一指,“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这更像是个有才华但不得志的画师的作品。”

祁余借着光亮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点头,“棠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毕竟每个朝代的审美特点也是我们修复壁画的重要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