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低血糖低血压的人怎么能参加3000米的长跑呢?简直是胡闹!”校医一边怒斥着,一边开药,江临川站在一边不说话,时而看看医生,时而看看躺在床上的穆蓝。脸上的汗珠不断的淌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背着穆蓝累的,还是因为太着急了,太担心穆蓝了。
穆蓝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有着些许水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眼前的世界开始清晰起来,原来自己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江临川真的在那里,穆蓝还是微笑,因为在3000尽头,一种濒临死的感觉的时候,她唯一不能控制的就是对着江临川微笑。
江临川看见穆蓝睁开眼睛了,走了过去,一脸的凝重。
“醒了?刚才跑步晕倒了,医生说你低血糖还有些低血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江临川温柔的语气,像春天的暖风直吹进了人的心底。
穆蓝突然坐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江临川。
“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还是你,我忘不掉你,我不要你离开我。”
江临川的手在颤抖,那一刻,他也很想把穆蓝抱在怀里,像是当初那样,亲密无间,他颤抖的手一瞬间停住,推开穆蓝。
“小蓝,我们不可能的,你别这样。”江临川神情慌张的低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我敢肯定,你还是爱我的,你忘不掉我!你想和我在一起!只要你想你就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不想,是不能。”说完这句话,江临川匆匆的走出了学校医务室。
不能?为什么会不能?他们是仇人?他们上一辈有恩怨?还是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穆蓝觉得很可笑,这些在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没过多一会儿,穆城翼就匆匆的赶过来了,想必江临川出门的第一时间就是通知穆城翼,穆城翼向医生询问了很多,才走到穆蓝身边,“蓝蓝,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吗?”
“老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江临川不能爱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穆成的语气很平静,也许是身体还有些虚弱的原因。
穆城翼垂下眼睑,默默的叹了口气,“蓝蓝,咱们以后再说这件事好吗?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谈,我肯定把所有事告诉你,咱们先回家,好不好?”穆城翼的语气十分的温和,也只有在穆蓝生病的时候,穆城翼才会表现出一个兄长特有的温柔。
穆蓝点点头,她想折腾,可是没力气,没精力,也没有心劲儿。
本身就是血糖低,穆蓝回了家,好吃好喝的过了几天舒服日子,精神头就回来了,小保姆紫鹃也从乡下探亲回来了,每天都变着花样的给穆蓝做好吃的,穆城翼也特别审批可以不去上课,穆蓝可真是享了福,暂时把自己惦记的事忘记了,正应了穆城翼的话,没心没肺,胡吃闷睡。
早餐时间。
“蓝蓝,你今天有课吗?”穆城翼问。
“有吧,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穆蓝叼着筷子想了想,回答说。
“你看看你,身为一个学生,连自己今天有课没课都不知道,我刚才看了一眼你房间里的课程表,今天早上有课,三学分的课程,你也歇够了,吃饱了上课去吧。”
“嗯,嗯,嗯,身体刚好,你又开始你的封建家长****制度。”穆蓝撇撇嘴,站起来,回卧室拿上自己的书包,踩上自己的捷安特出了门。
看着穆蓝出了家门,穆城翼才放下心来,“紫鹃,泡一壶茶,就用我上次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个茶叶,那个茶叶口感好,够档次。”
“穆总,今天咱们家有客人来?还是很有档次的客人。”紫鹃问,
“对。”穆城翼忧心忡忡的望着门外,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不过去的。
穆蓝骑着自行车,一边骑一边看着马路上的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突然就停了下来,不对,穆城翼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自己去上课,别说是自己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就是之前,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催自己上过课,顶多就是唠叨两句罢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她迅速的掉头,用力的踩着自行车,刚一到家,就看见那辆玛莎拉蒂停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穆蓝停好自行车,直奔客厅,她本以为这辆玛莎拉蒂的主人会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气的女人,浓妆艳抹,珠光宝气,没想到坐在自己家沙发上和老哥聊天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让穆蓝大跌眼镜。
看见站在门口的穆蓝,穆城翼吓了一跳,那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见穆蓝赶紧站起来,“这位就是穆小姐吧?”
“蓝蓝,你怎么回来了?”穆城翼故作镇定。
“没想到吧,我来了一个回马枪,我就想看看你背着我在搞什么名堂?老哥,这个人是谁?”
“穆小姐,你好,我是戴若怡的助理,今天是代替戴若怡来和穆先生谈一点事情。”
穆城翼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把这一切告诉了穆蓝。
戴若怡十六岁进入演艺圈,以清纯玉女的形象深得人心,但是入行的前几年一直是不红不黑,拍的几部电影票房也不算高,二十岁的时候为了打一场翻身仗,她与著名的导演私下甚好,发展了一场地下恋情,获得了当时一个众人争抢的角色,正是这部电影让她一炮走红,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上了导演的孩子,因为当时那名导演已经是有妇之夫,并且还有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儿子,但是与戴若怡感情太深,于是决心离婚迎娶戴若怡,可是戴若怡正值当红之际,一旦结婚就会成为娱乐圈的丑闻,她不愿意把这件事公布于众,不想毁掉自己的演艺事业,两个人商量无果,最终分道扬镳。戴若怡生下孩子便丢弃了,继续做她的艺人,继续自己的事业,和导演再无来往。
那个被戴若怡丢弃的孩子就是穆蓝,穆蓝的奶奶实际上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只是路上捡到的,而那个导演的儿子就是江临川。
如今,戴若怡已经很少拍电影了,年纪大了,开始从台前转向幕后,投资公司,包装艺人,做制片人,如今在演艺界依然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说江临川和穆蓝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当然不能谈恋爱。
“穆小姐,我是来代表怡姐和穆先生来谈的,她最近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怡姐很希望你可以回到她身边,弥补这么多年对你的愧疚。”这个小伙子是戴若怡的助理,讲话文质彬彬的。
“不必了既然是愧疚就一辈子也没法弥补!”穆蓝说完,跑上了楼,“砰”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我想今天看来是没有办法谈这件事了,你回去告诉戴小姐,等蓝蓝接受了这个事实,再来谈吧,这件事不能着急,蓝蓝的性格就是这样,而且她有抑郁症,不能受刺激。”
“穆先生,我希望你可以了解,穆蓝小姐本来就是怡姐的女儿,当年的失散是情非得已,如果您不把穆蓝小姐的抚养权交出来的话,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怡姐也已经找了律师,她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但是不排除会通过法律手段的,我先告辞了。”助理和穆城翼说话的口气和与穆蓝说话的口气简直判若两人。
穆城翼心想不愧是戴若怡的助理,连口气和这么相像。穆城翼看看楼上紧闭的房门,没有走上去,还是让她自己先来消化一下这件事吧,她长大了,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够自己试着去接受这个事实。他知道给穆蓝造成困扰的或许不是因为一个妈妈的突然出现,而是她终于知道自己和江临川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夜,吞噬了光明,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黑幕一般的天空划分为二,星星和月亮偷偷地躲了起来,黑压压的云彩像是要压垮这个混沌的世界,随着一声响雷,雨,瓢泼而下。
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这瓢泼大雨中,像是要把自己洗刷干净,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唰唰而下,她睁不开眼睛,任由雨水的冲刷,在雨中,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雨冷,天冷,心更冷。然后,她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无法承受雨水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因为心灵无法承受亲情之重。
穆蓝高烧三天三夜,穆城翼在床边受了三天三夜,醒过来的时候,穆蓝再一次犯病了,这一次似乎比任何时候都严重,因为她不仅仅是不说话,就连动都不动,一个人蜷缩在阳台上躲在窗帘后面,目光痴痴的看着外面的天空。
穆城翼请来山京市最好的医生给穆蓝诊治,医生摇摇头说,穆蓝的身体一切正常,可能就是受了比较大的刺激才会这样。
穆城翼想到了安慈,只是当初自己那样拒绝了安慈的好意,她还愿意给穆蓝治病吗?于是穆城翼去别的心理诊所请来了心理医生。
医生从穆蓝的卧室走出来,心平气和的对穆城翼说:“我们心理医生和医生是不一样的,病人对医生是有依赖性的,病人之前看过别的心理医生吗?”
“看过,这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以前的心理医生看过她,她就会之前的医生有依赖感和归属感,当我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会排斥,不接受,所以我没有办法开展我的治疗,对不起。”
“那没有别的办法吗?”
“现在就只有把她从前的医生找回来,如果让其他医生介入的话,恐怕会很难。”
听了医生的话,穆城翼陷入深思,为了穆蓝,他只好放下自己的尊严联系安慈,安慈接到电话,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赶到了穆家。
再次见面,有些尴尬,穆城翼不知道如何说第一句话,出乎意料的是安慈先开了口。
“我可以先看看我的病人吗?”安慈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温婉动人。
语气很生疏,让穆城翼顿生距离感。
然后安慈微笑,涂了玫瑰红唇彩的嘴唇微微翘起,那笑容不仅仅是一个迷人可以概括的,穆城翼也坦然一笑,就在这笑容中间,两个人冰释前嫌,穆城翼立即带着安慈来到了穆蓝的房间,看见穆蓝蜷缩在那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看着窗外愣愣的出神,安慈的心在颤动,她不是一次两次见过这样的病人,可是见到穆蓝的时候,她的心里不仅仅是纯粹的医生对患者痛楚的了解,也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自己喜欢的人的掌上明珠,更多是这个女孩曾经是多么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而如今她就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一个可怜虫,除了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什么也不会。
安慈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穆蓝身边,轻轻的把手放在穆蓝的肩膀上,“蓝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直盯着外面看,你在看什么啊?”
穆蓝好半天才转过头,看看安慈,眼光温润无光,只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安姐姐,你看天上有人在演戏,好好看。”听穆蓝语气感觉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来回飘荡。
“什么戏?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啊。”安慈试图去了解穆蓝现在所想。
“你自己不会看吗?”穆蓝说完,就再也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天上。
安慈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出了穆蓝的房间,头一低,眼泪簌簌而下,滴落到地板上,掷地有声,穆城翼看见安慈神情异样,连忙关切的询问:“安医生,你怎么了?蓝蓝怎么样?”
安慈用指尖轻轻的将眼泪拭干,“这一次蓝蓝的病看来不轻啊,她现在根本就是拒绝和一切人交谈,包括我,不过你放心,我会用一切办法治疗的。”
“安医生,我看你暂时住在我们这里吧,总让你跑来跑去的也很不方便,你住在这里,蓝蓝突然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找你,钱的事……”
刚刚说到这里,穆城翼的话就被安慈尖锐的目光打断了,安慈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向穆城翼。“你的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么?穆城翼,想不到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安慈冷笑一声,走到楼梯口停了下来,“帮我准备一个房间,最好安排在蓝蓝的隔壁。”说完,踩着高跟鞋下了楼,节奏有些沉重。
穆城翼感觉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好渺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人,没想到自己开口闭口也还是钱。就连当初在陈慈安面前,自己还不是想要用金钱去俘获她的心,想要用钱收买一切,这才是错误的根源。
安慈搬进了穆家,每天都在穆蓝的房间里,在穆蓝状态好一点儿的时候,陪她说说话,做做心理治疗,而穆城翼什么忙也帮不上,除了按照安慈的要求做一些吃的用的之外,他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和安慈之间也多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基本上都不说话。
穆蓝的情况稍稍好转,只是她还是喜花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动不说话,安慈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蓝蓝,你总说天上的人在演戏,你喜欢看吗?”
穆蓝点点头,可是刚刚点过头,却又摇摇头。
安慈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穆蓝在逃避现实,她不想接受那个现实,所以她宁愿那是一群人演的一出戏,她更愿意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待这件事,而不是一个主角。
“蓝蓝,大家都喜欢看戏,可是这戏呀大部分都是反映生活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艺术取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我们应该从戏里悟出一些道理,而不是看热闹。”安慈仔细观察着穆蓝的反应,她流泪了,安慈很欣慰,如果她流泪的话,证明她并没有完全麻木,她还有自己的感情,安慈把穆蓝的手握在手心里,“你可以逃避,可以继续看戏,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有老哥呢,他是你永远的港湾,只要你愿意,他一辈子都会守着你。”
穆城翼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看见安慈一直面带微笑把穆蓝的手握在手心,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就像是女神一样屹立在那里,他欣慰的笑了。他把门关好,站在走廊里,俯瞰自己的房子,这么大这么空旷。
门开了,安慈走了出来,看见穆城翼站在这里有些惊讶,难不成刚才他一直看自己给穆蓝进行言语治疗?“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