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漫声长吟,袅袅轻烟冉冉浮出,在卦者的手下,变幻着千重姿态,使她整个人在这片虚无的缥缈里,若有若无。
然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个端坐在粗榻之上,神色肃穆的年轻帝王。他几乎是冷冷地望着面前这个不停地挥舞着的卦师,深不见底的眸子底下,却是一层谁也看不透的黑。正在向着这黑夜,漫无边际地蔓延开去。
而仿佛是无聊,仿佛是神逸方外,年轻的帝王的指尖,却在手中不停地轻划着什么。几可穿透的指力,在桌上轻轻地描绘着什么,不多时,那些色泽晦暗的简笔画在她长指之下一一成形。
亦喜亦嗔的锦衣少女,明朗眩目的俊朗少年。还有无数花鸟虫鱼,奇峰叠韵。那一副图画,仿佛游移在冰雪之上的海市蜃楼,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在年轻帝王的冷峻的眉目之前,不停地飘摇而过。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年轻的帝王望着这一副图画,忽然静静地扯了扯唇,俊朗苍白的脸上,紧绷的线条张开,蓦地流露出一抹色彩淡然的轻微笑意——这可不是暖玉那个丫头最喜欢画的图画吗?可惜提高,这图画上的人,却一直是没有脸的,也不知道她究竟画的是谁,可是而今,应该说自从暖玉去世之后,他忽然悟出了许多,于是,再给这两副图画加上的脸形,赫然就是少年时的自己,还有少年时的暖玉。
心里的某一道长久封闭着的门,仿佛被打开了,许多从来不明白,不能理解的事情,也渐渐地迎刃而解——原来,那个赐婚不要,英俊少年不要,一直缠着皇兄,一直堵着他管左管右的暖玉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呵……
可笑的是,当年的自己,还在为这个唯一的妹妹的固执己见,还有冥顽不灵而气愤异常,也曾经将她关在暖玉宫中,三日三夜不见,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自己巴巴地跑上前去,在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皇兄不好……”
“皇兄是个大坏蛋……”
“皇兄是个大木头……”
的等等的诸如此类的痛打诉声中,极其狼狈地为她喂下一口又一口的饭菜。
那时的自己,真是狼狈的,满朝文武,莫不臣伏,无边疆域,他是主宰,可是,唯独对于这个冥顽不灵的妹妹,他无计可施……
可是,到了今天,到了她逝去的今天,他才知道,这种种如此的忤逆常理的事情,答案和解释,却是那么的简单……
暖玉,今生,是我负你……
冉冉薄雾大卦者的身侧萦绕,仿佛云山千重。而不停地结出各种手印的卦者神色冷定如冰雪,不停地绘出各种符咒。终于她召唤帝王上前,让他划破手腕,有鲜血蜿蜒而下,凝结在白玉做成的碗中。当所有的血,凝结成薄薄的一层,就变成了可通阴阳的水镜,从那里看去。就可以联结生灵的星辰,看到自己的最刻骨铭心的那个人,以及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看到有血不停地滴入碗内,年轻的帝王知道卦者的占卜已到了关键时刻。他无声无息地退下,垂首再一次地坐回自己的小凳之上,手腕的血,甚至还在隐隐流动,可是,他的手指描绘之间,那些毫无关联的独人独物错综穿插,交替有致。渐渐绘成一副奇妙的图画:远山青黛,薄雾渺渺,蝶儿在花间翩跹,少年男女在笼葱之侧轻盈携手,瞬忽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