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和小虎头从早上开始,便加入了孩子们的嬉戏队伍.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能人心惶惶.而陆文龙,则被秦大王带在身边,一场不落地参加了所有军事会议.秦大王,已经把他彻底当大人看待了.
她捡起久违的笔,在海滩上,教孩子们写字,唱一些小曲.
孩子们是最易被感染,也最易调整情绪的,很快,又响起了欢声笑语.
秦大王从议事的大屋子里走出来,双眼通红.
小虎头蹑手蹑脚地,赶紧通风报信:“妈妈,阿爹出来了.”
出来得这么快?还以为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呢.
花溶微笑着对还围着的孩子们道:“今日就先到此,你们的妈妈喊你们回家吃饭了.”
“明天还教我们么?”
“教,天天都教.”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散去,秦大王和陆文龙已经大步走过来.
她嫣然一笑:“累了么?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
陆文龙先低声埋怨:“妈妈,你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秦大王更是双眼一瞪,马上就要发作.
胳臂上,却被轻轻扭了一下.他只好干瞪眼,拖着她的手臂就走,瓮声瓮气地:“真是饿坏了.”
小虎头跟在哥哥身边,好生羡慕:“哥哥,明日我可不可以去参加议事?”
“你不行,你太小了……”
“唉!”小虎头好生苦恼,“我怎么不快快长大?”
“多吃饭,很快就长大了.”
秦大王不理两个小子的,先拉着花溶进屋子.
清爽的海风,整洁的屋子,丰盛美味的菜肴.
他面色更是阴沉:“丫头,谁叫你做这些的?为了你的身子,才没叫你去议事,你就不知道闲着?你是不想好起来了?”
她依旧满面笑容:“第一,这些饭菜都是厨娘做的;第二,我当然要活着,直到捉住赵德基.”
他怒气未息:“你还狡辩,教那些小兔崽子写字干嘛?不费神啊?”
“那是休息.那才是最好的放松,知道不?”
他抱起她就轻轻放在床上:“这样才是休息!”
头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那么舒适.她哑然失笑,却拉着他的手,眼神柔和,声音柔和:“天天这样,会变成猪的.”
“那也是我养的猪.”
她哈哈大笑,他的面色这才稍稍缓解:“丫头,你身子第一;管它什么战争,什么赵德基,如果没了好的身子,这些算得了什么?还有什么意思?”
她如小孩子一般被教训得乖乖的:“知道啦,知道啦.”
“这才乖嘛.”
他转身去拿熬好的汤药:“丫头,今天该喝药了……对了,这次是何首乌,头发变黑的哟……”
她悄悄吐吐舌头:“真没想到,你这么罗嗦.早知道这么罗嗦,就不嫁给你了……”
秦大王耳尖:“你说什么?”
她立即闭嘴,满脸笑容.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大王,我们抓获一个奇怪的奸细,他说有重要消息向你禀报……”
奸细?
“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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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溶本是躺下的,也一并走了出去.
秦大王坐在高背椅子上,看着那个被带上来的男子,个子矮小,相貌精明,一看就该是沿海的一个渔民.
“大王,这个人鬼头鬼脑,非要见你不可……”
“大胆,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
渔民眼神有些慌张,花溶细细地看他,但见他手脚上那种粗糙和长年累月的晒痕,必是渔民无疑.
渔民跪下:“大王,小人是奉命给您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渔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去,秦大王接了,一看,都是小孩儿玩耍的饰物,貌似是男孩子的.送来做什么?
“妈的,这是什么?”
“小人也不知道.那个大爷只是让小人把这样东西交给你.”
“是谁要你转交的?”
“小人也不认识,看他的穿着打扮,就像一个酸秀才.出手却非常阔绰……”
“如何个阔绰法?”
“这个……”渔民战战兢兢,生怕秦大王要打他的主意似的.
花溶微微一笑:“没事,你说,说了我们也打赏你.”
他看着花溶,好像在衡量这个女人说的话是不是很靠谱,这才战战兢兢地:“多谢夫人.那个秀才,打赏了小人20两金子……否则,这兵荒马乱的,小人说什么也不会来……”
20两金子,在这个时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算很大一笔钱了,如果省俭地过,足以让一户小家庭吃个两三年.也难怪这个渔民肯冒这样大的风险,穿过朝廷水军的封锁,偷偷潜入通风报信.
秦大王见问不出什么,就说:“带下去,送他一些路费.”
“谢大王.”
渔民赚了两份外快,兴高采烈地走了.
秦大王拿着那份东西,是两个小玩具,谁花费20两金子送来这么两个奇怪的东西?
花溶接过来,细看,却面色一变:“这种东西,是金国孩童的玩意……”
“啊?那些小金狗玩的?谁开玩笑送来?”
花溶眉头微皱,她两次去到金国,都呆了很长的时间,尤其是两度在燕京,跟扎合在一起时,非常熟悉下层金人的生活状态,这种玩意,正是一般百姓的孩子喜欢玩耍的.
这时,小虎头和陆文龙跑进来,小虎头蹦蹦跳跳地:“阿爹,妈妈,我好饿啦,吃饭了么?耶,这是什么玩意?妈妈,给我看看……”
他伸手就去拿,陆文龙却抢先一步,先拿了一个:“咦,这不是金国的玩意儿么?怎么岛上也有?”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旋动那个玩具,“小虎头,你看,是这么玩的……”
“啊……”
小虎头学着他的样子,一旋转,花溶眼尖,立刻看到里面徐徐地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立即捡起来,那是一张团得非常小的纸条.这是一种野人们用莎草制作的奇怪的纸.卷成一团,就算掉在地上,一般人也不过认为是一团杂叶而已.
秦大王十分好奇:“丫头,这是什么?”
她拿了莎草纸,放在桌上摊开,然后说:“拿一点酒来.”
陆文龙最先明白过来,立即去拿了一小盏白酒.花溶立即将莎草纸浸在白酒里,上面立时浸染出字迹来:
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告诉赵德基,韦太后两个儿子在你们手里
短短一行字,花溶却面色大变,她认识这个字迹:
竟然是四太子的亲笔.
四太子的亲笔,她其实见得不多,第一次是当年轻烟桥相约,他留下字条.他那种异族人写的汉字,带着一种戎马倥偬的缭乱粗犷风情,令人过目不忘.
陆文龙也低声惊呼:“天啦,这是阿爹……是四太子写的……”
秦大王一怔:“四太子这厮又有什么阴谋诡计?难道他又到了海上?”
如今,和赵德基激战正酣,如果四太子再来插上一脚,倒真真不好对付.
“丫头,四太子这厮是什么意思?”
花溶若有所思:“秦尚城,你还记得韦太后在金国的两个儿子不?”
“这又如何?”
“四太子莫非把这两个孩子带到了宋国?”
“岂不是上天助我们?如果我们拿到这两个孩子,正好可以威胁赵德基.”
陆文龙满面喜色:“啊?莫非四太子是想帮我们?”
秦大王一瞪眼,他立即闭口.
众人都很疑惑,四太子,真有这么好心?而且,也来得太及时了吧?
花溶蹙着眉头:“不好,四太子如果来了海上,那样,他岂不是发现赵德基跟我们内耗?如果他趁此机会下令金军南下,宋国边境空虚,他岂不是所向披靡,一马平川地杀将过来?”
秦大王摇摇头:“丫头,你多虑了,金国已经今非昔比,不见得就有这个魄力了.尤其是狼主合刺,完全是个昏君,不足为惧.金国,就一个四太子而已……”
就一个四太子,已经足够了.
如果金兀术不是早有准备,他私自南下做什么?
可是,他把这份礼物送来干什么?
陆文龙忍不住又问:“妈妈,你不觉得么?阿爹肯定是想帮我们……”
花溶看看他那双充满希望和期待的眼神,还是摇摇头,“四太子是认为,我们和赵德基对抗,没有任何的优势.也许,他不想我们倒下得太快.这样,他才好有机会从容部署进攻,让赵德基两面作战,疲于应付……”
秦大王深以为然:“妈的,老子就说,四太子这厮鸟,哪有这样好心?而且,他真好心的话,为何韦太后的两个金人儿子,一根汗毛也不见?”
花溶叹息一声,这两个孩子,肯定被金兀术当成奇货可居.就这样淡淡地威胁一下赵德基,显然算不得什么手段.
陆文龙眼里慢慢地流露出深深地失望.阿爹——他心里还是叫着那个人阿爹,还以为他是来帮自己,帮妈妈,那是心里一直藏着的一份幻想,始终不相信他是坏人.
花溶看着他的眼神,语气稍稍变得柔和:“当然,四太子此举,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任何的坏处……”
他抬起头,语气也轻快了起来:“真的么?妈妈,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德基如果两翼作战,他根本没法兼顾.”
“丫头,既然四太子送来了,我们倒不妨将计就计,总会有点用处.”
花溶点点头,无论如何,也是喜事一桩.
小虎头听大人们议论,自己一点都插不上嘴,气呼呼的:“这纸条有什么好看嘛?吃饭,好饿耶……妈妈,我要这个玩意儿……”说完,一把就抢了过去.
花溶失笑,将纸条立即毁掉,又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小虎头,这个玩意儿可玩不得,妈妈有大用途.”
他好奇地问:“要干什么?”
“这个啊?是一分武器,厉害的武器.以后阿爹要用来杀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