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解说,一边备齐了全套的茶具.虽然美中不足的是陈茶,但是团茶放得很好,又在沉香木里仔细保存了,到了水里,也还将就.
小虎头第一次学着小大人的样子品茶,正要跟阿爹嬉闹,但见阿爹一直看着妈妈,目光那么深邃,他虽然小小年纪,也不敢闹了.
第一盏茶上来,花溶放在秦大王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秦尚城,我很早就想给你煎一盏茶了……”
因为太过的柔情似水,秦大王心里更不知是什么滋味,甜蜜,幸福,平静,心酸,担忧……五味杂陈,只凝视那双白皙的手:
会不会,这是最后的一盏茶了?
气氛那么诡异,小虎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觉得每一个人都那么奇怪.
“唉,妈妈……”
花溶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将身边的两盏茶,在一一递给儿子们.
“妈妈,好好喝耶.”
“嗯,小虎头喜欢的话,以后妈妈天天给你煎茶.”
“真好.”
也许是小虎头的欢乐感染了众人,那种诡异的气氛很快消失.众人又开始谈笑风生,在茶香缭绕里,走出船舱,眺望着长林岛的方向.
在那里的青山绿水里,已经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喜庆的绣球.
大船停泊.
在海滩上迎接的是马苏和刘武.
两个孩子双脚踏地,花溶柔声道:“你们先去玩儿.”
两个孩子跑远,秦大王才问:“情况如何?”
刘武说:“大王,我们已经侦察到,朝廷的水军正在往南海岸线集结.”
“有多少人马?”
“目前探听到的是十万.”
那个航线,正是当年金兀术追击赵德基的路线.现在,赵德基反客为主,要在海上开始进攻了.
花溶的背脊微微挺直了一下,转头,看大船上的那面旗帜:
花!
这是早有准备的.她曾经害怕它来得太晚,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是,赵德基,她比自己更加迫不及待.
病弱的身子仿佛受到了一支兴奋剂的注射,在迅速地自行痊愈,双手也充满了一种兴奋的力量,仇恨的力量.她暗暗地捏着拳头,平静地问:“马苏,武器买回来多少?”
“回夫人,两天前已经全部运抵海岸线.全是弓箭和刀枪长矛.另有两船从雷家购买的火器.”
“很好.”
这些兵器,当然花光了马苏远航的全部经费.花溶掉头看这片广阔而富饶的海岛.幸得秦大王准备在先,数年经营,已经有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农作物,满海岸都是晾晒的海产品.相当一段时间内,自给自足是绝不会成问题的.
秦大王本是想说,等过了这些日子再说,可是,见她这样的态度,便不好再说什么.心里隐隐是知道的,她若真下了决心,自己也无法动摇.
成亲么?那就成吧.
天知道,自己早已是如何的迫不及待了.
他拉着她的手,又看看远处的那面旗帜,什么都没再说,感觉到她的手微微用力,更紧一点握住了自己.
手心传递的温暖和力量,表明了她的义无反顾和深思熟虑.就算心里有淡淡的悲哀,也是喜悦的,这一刻,毕竟是喜悦的!
“对了,大王,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秦桧这个老贼已经死了.”
花溶又惊又喜:“真的么?”
“真的!他一死,赵德基就诏令天下,将秦氏家族抄家,将他的养子等人全部流放.据说抄出的家产,几乎比国库还多.光是秦桧家族的田产,就多达十几万倾……”
十几万顷,这是什么概念?
就连秦大王向来自认富可敌国,也不禁咂舌.长林岛当然比秦桧的地产还大,但是,这毕竟是海岛;可是,秦桧当丞相这些年,竟然霸占了如许的财富,这样一看,送给金国的25万贡银,简直是小菜一碟了.
秦桧,是花溶第二痛恨之人.只可惜,自己还是没有能够亲手杀了他,反而让他安乐死,被赵德基收拾了.
要报仇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慢慢地活着,跟你的仇人比谁寿命长.比如秦桧,就这样死了.但赵德基呢?
赵德基现在吃好喝好,他会短命么?
她强压抑住胸口的那股奔流的气息,不让自己情绪太过激动.
“秦桧跌倒,赵德基吃饱.估计他正是因此有了充足的军费,才敢于来海上耀武扬威.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小觑.”
“老子也等他多时了!丫头,从金兀术海上追击他的那一次开始,我就一直等着他!等着有今天!”
秦大王出自朝廷军队,童贯属下,自然知道朝廷的惯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否则,自己就不会当初费劲力气造什么巡洋舰了.
花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那艘巨大的巡洋舰.
马苏和刘武一丝不苟,这些日子,他们几乎不分昼夜地在巡洋舰上忙碌,各种武器的调试,尤其是火器的安装.好在刘武这几年得到的超强训练和战争经验.他就像一个天生的指挥家,对战略战术有着极强的领悟力.
此时,巡洋舰的船头也换了旗帜,在蓝天白云里高高的飘扬:
花!
马苏笑起来:“这是我们的吉祥旗帜,每一次都会带给我们好运.这一次,也自然不会例外.”
秦大王哈哈大笑,这倒是实话,据他所知,从岳鹏举开始,每一次军队里挂着这面旗帜,从未输过.
花溶也笑起来:“马苏,刘武,多谢你们.”
“夫人,我们也早就想跟赵德基这贼子较量一番了,现在他竟然自己送上门,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天薇公主的死,隐隐的压在心头,过去了这么久,虽然淡漠了,却无法遗忘.灭绝人性的赵德基,这样的人,天下人得而诛之.
他们二人正要分头行动,秦大王忽然叫住刘武,又看看花溶,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花溶一看,正是自己写的那本岳鹏举的兵法.这半年来,她空闲的时候,曾经增补了一些内容.
她也看着刘武,点点头.
“刘武,这是岳相公遗留下来的兵法.现在,是到了为他报仇的时候了,我就不拘泥一格,把它送给你,希望能在你手里发扬光大.”
刘武和马苏二人都觉得喜悦,一起跪了下去:“多谢夫人和大王信任.”
花溶微微一笑,眼神有些迷离,鹏举,他若在天有灵,会看到这一切么?赵德基,又来了!
不杀赵德基,自己岂能瞑目?
海岛上,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
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张灯结彩,酒肉菜香.陆文龙和小虎头被这样的喜庆气氛感染,欢喜得立即就加入了小伙伴中.
花溶看着他们和一群孩子跑远,才说:“其实,他们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秦大王豪气勃发:“我一定要让他们一辈子都过这样快乐的日子.”
她嫣然一笑,此时,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必去想,一切都还很遥远,远得微不足道.赵德基的水师也好,金兀术的金军也罢,这是一片安乐的地方,至少,他们无法快速到达这片神秘的海洋.
得欢乐时且欢乐.谁又管得了那么多呢?
秦大王拉住她的手,正要往回走.她忽然手一松,放开他.
秦大王一怔.
她红了脸,狡黠地一笑:“从现在起,你不许见我了.”
“为什么?”
她悠然道:“因为我要打扮了.”
秦大王喜上眉梢,这才想起,明日就是良辰吉时,按照惯例,新娘子应该躲起来了.再也不让自己见到了.
他哈哈大笑,花溶掉转头,真的就不理他,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秦大王跟在她身后,但到了,真的就和她分开了.
这是秦大王新建的一栋独立的院子.并不太奢华,跟他以前的皇宫都没法比.但是,十分干净,宽阔,屋子的摆设,也全是按照花溶的喜好布置的.
这是花溶的房间,也是二人的新房.
此时,屋子里早已布置一新,梳妆台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彩球,胭脂水粉,一套大红的凤冠霞帔.
花溶微笑着坐在青铜镜前,缓缓解开头上的头巾.
新洗过的头发,散发着一股海上的干爽清新的气味,却是白的,垂在身前.
有人敲门,声音低低的:“夫人……”
“请进.”
是李汀兰.她看着花溶满头的白发,愣了一下,不敢置信.
“夫人,您这是?”
花溶微微一笑,神色有些赧然:“我们在金国遇到大战,大王为了救我,陷入险境,当时,我真怕他死了……真怕……不知不觉,头发就白了……”
从黑发,到白发,只要一瞬间.
李汀兰久久无法做声,好半晌,才怯怯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花溶:“夫人,谢谢你,也祝贺你和大王……”
花溶笑起来,接过礼物,很慎重地放在桌上:“汀兰,萧大娘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她也怕回去受到我父亲的责罚.大娘,她比我父亲更疼爱我……加上,她也知道了孩子是周五哥的……所以……”
生米成了熟饭,当然就没法了.萧大娘毕竟还是聪明人.
“汀兰,只希望你不要怪我和大王.”
“夫人,我真的没有怪你们,其实,我很谢谢你和大王.”
花溶微笑着,无比欣慰.
“夫人,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像大王这样待你好……”热爱一个女人,对她千依百顺,爱她所生的孩子,对她凡是亲近之人都极度包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
除了这样,一个男人,还能再这样表达自己的感情?
花溶微微有些恍惚,良久,才说:“嗯,我现在感到很幸福.”
“夫人,我帮你吧.一定把你打扮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汀兰,那就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