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是你么,不是梦
夙郁的眼底掠过一丝温柔。
看着她这般怜爱地抚弄着孩子,看着眼前这样的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像是给针尖致命地戳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有点疼。
打小他母亲就去了,父亲有这么多孩子,虽然个个不如自己,但身在帝王家原本就情薄,尤其这份飘渺的父爱,他从来没奢望能够拥有。再大点儿的时候,为了国家民族,懂事地前去别国当质子,多少年来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多了冷眼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不堪了。
直至她的出现,像一缕鲜活的生命,注入他的灵魂,渗入他五脏六腑每一处犄角旮旯,深深扎根。
他的世界观其实十分简单,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才配拥有一切得到一切,总觉得幸福这个玩意儿离自己很遥远,如果不争取,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奢求。他缺爱,也不懂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懵懂觉得,他要留住她,一定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他才会开心,才会愉悦。
他舍不得放开这温暖的小手,舍不得呀……
“我们……我们成亲吧,菲儿!”
他低缓地说着这句话,在她逐渐睁大的水水眼眸注视下,用力点点脑袋,握紧她的小手,“我要与你成亲!我要你做我夙特丹王的王后!”
当然,云沁反对也没有用的。
大婚就在夙郁的吩咐下紧锣密鼓的安排下去了。
时间定在七日后,非常紧张。各种衣物、首饰置办,这几日断断续续地送上门来给她挑选。
她当然一个都看不对眼!
这都已经第三天了,云沁背着个小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真真正正地发愁了。
怎么办?
这铁桶似的王宫,莫说要逃,就是连飞也飞不出去的!
这个夙郁,他肯定是脑子烧坏了!对,肯定是!他不是抓她回来当人质的么?他不是要拿她威胁阿慎去的么?怎么搞来搞去搞到要大婚了?
这是什么情况?谁能告诉她,这局势演变成这般模样,该如何脱出困局?
“王后娘娘,内宫局又送来十八套喜服,二十八套首饰请您挑选……”哈黛儿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自从那天陛下宣布大婚后,哈黛儿觉得这个未来的王后娘娘简直就是游离在暴怒边缘,时刻会发作,她哪里敢去触怒她,平时见了小心伺候完,便尽量绕道走了。
“行了行了搁那儿吧。”云沁没好气地挥着小手。
“可是他们说,今个这喜服和首饰要定下来了,所以娘娘您还是先去挑选一下吧!”哈黛儿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
果然。
一瞬间,云沁那张生动的小脸,布满了愤恨厌烦不悦之色,用力挥了挥手,“我一个都不喜欢,退回去重新做!”
“啊?可是已经退了十几次了!”连哈黛儿都瞧出来,娘娘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罢了。她根本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喜服首饰,怎么会一个都不满意?
“总之退回去。”云沁不想多说,挥挥小手,径自往内室走去,“把他们全都轰走!我一个人都不想见!”
“噢。”哈黛儿委屈地应了一声。
这位即将成为夙特丹王后的小姑娘,连陛下都敢吼,谁敢招惹她?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屋子的人,云沁背着她的小爪子在自个房里来回打转,一会坐一会站,一会爬到床上一会儿又趴在地上。
到处都是勾勾画画的图纸,写的满地鬼画符似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人抱着桌脚,小脸蹭着地面,脑袋上不知啥时候磕了个小小的包包,气死她了。
她蹦起来继续来回走,谁敢来敲门,全部都给她轰走了。
直到临近黄昏,忍无可忍地哈黛儿再一次来敲门,“娘娘,该用晚膳了,您午膳都没用呢。”
小家伙两手撑着桌子发了片刻呆,“不饿,不饿不饿!走吧,都别来烦我!”
“娘娘,陛下今晚要召见瓦拉部的族长,刚刚派人来请过几次,问娘娘去不去赴宴?”
“不去!不去不去!”云沁收拾着地面上的残局。
没想到自己考虑了一下午,还是没理出个最为妥帖合适的出逃路线。
果然这浆糊一般的脑袋,就是个单纯的路痴!
她长出一口气,索性和衣倒在床上,大眼直愣愣地瞧着顶头的粉色帐幔,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居然……又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竟已夜幕深沉。
云沁不知道是几点了,极为佩服自己神经大条到无人能及的地步。
睡睡醒醒应该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头有点痛,起来的时候,险些踩到床边的哈黛儿,这才看到桌上放着许多盖碗,想必是端进来给她吃的晚膳,见自己睡着也没敢吵醒。
这几日,哈黛儿这丫头跟着她也吃了不少苦头,整天要对着她阴晴不定的小脸,想必也满恐慌的。
云沁伸手点点她的小脸,见她懵懂睁开眼睛,于是歉疚地笑笑,“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看着了。”
“娘娘你醒了,那些菜……奴婢再拿去热一热。”
“不用这么麻烦啦。”她拉住她的手淡淡地笑道,“我也不饿,你去休息吧,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再不去睡,明日肯定是个熊猫眼。”
哈黛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娘真得不再用膳了?”
“不用了。”她点点头,将她推到门口,“去吧去吧,我拾掇拾掇也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那么,奴婢告退。”
“嗯。”云沁笑眯眯地目送她步出门,骤然听到一记闷哼声,接着一切杂音消失隐匿于黑夜之中,再无半点虫鸣之声。
云沁倏然一惊。
突然感到全身汗毛孔都张开了。
门外,是寂寂扶疏的草木,是引人遐思的暗沉,是无限的黑暗与幽静……
她探出头去鬼鬼祟祟地望了两眼,见外面再没什么动静,这才抚了抚心口,掩上门。
转身……
刹那回眸间。
惊觉桌边坐有一人。
白衫墨发,青丝如许,容颜如美玉,清冽灵秀宁静幽然。手中握着杯盏,眸中掩着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盯着她,凤目流光溢转。
是……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俊容。
是自己百转千回多次,梦中寻寻觅觅的温暖。
是你么,不是梦?
薄薄的指甲掐入手心,疼痛不知。那双呆呆怔怔的大眼,只是有点贪婪地望着他,是他是他,真得是他!不是做梦,不是发失心疯!云沁不停揉着眼睛,激动地奔上前去,“阿慎,真得是你么,阿慎。”
怎么办怎么办,她好像个小花痴一样,热切地扑入他怀中,开心地想要亲吻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还想要他同样的回应。
小姑娘一头热地瞎折腾了好大一会儿,见他半点没有反应,连根手指头都没舍得抬动一下。
她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仰起小脸,瞧着他那张寒澈入骨的俊脸,心里瑟缩了一下。
“你……”
“何必再演戏。”凉薄的唇边啜着冷冷的笑意。
这样的他,看来是多么陌生多么可怕。
“朕,不是应该恭喜你么?王后娘娘……”他极缓慢地咬着字儿,含着浓浓恨意,轻轻放下杯盏,伸手勾起她尖细玉白的小下巴,一顿切齿冷笑,“朕应该,恭祝你与夙特丹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