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解惑
楚慎有点恼羞成怒,重重将她往床上一放,转身就退开,“胡闹什么,这件事你不必知道,快点睡!”
沁儿委屈极了,墨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山洪崩溃的水珠,好像只要他丢下自己不理,跨出这个门槛,她就会全线爆发,哭她个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他也明白,小家伙太半是装出来的,她总习惯用这副崩溃的表情来逼自己屈服妥协,而自己又总是中招,一次次举白旗投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丫头的臭脾气多半是给自己惯出来的,本想不理她,可看她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
脚步不知不觉勾转回去,来到她身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放到腿上,半是呢喃半是懊恼地低语,“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云沁特委屈,她就是委屈,他今日要是不跟她说清楚,她就感觉心里有根刺,大大的刺!
“其实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朕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心烦。”他抬手揉动她细软的发丝,一摸,小家伙脑门儿上折腾的都是汗珠。
他顿了顿,双臂一收,将她紧紧嵌入怀中,“你真是烦透了!尽瞎折腾,自己疑神疑鬼莫名其妙。朕和那个淑妃能有什么?你说能有什么?只是因为朕……的残忍。淑妃她……”
大掌温润地贴上她的小腹,楚慎蹙了蹙眉头,“淑妃的娘家姓罗,父兄都是我朝一等一的兵马大元帅。因为大权在握,行为嚣张跋扈,朕当时又是初登大宝,主少臣欺,暂时拿他们无可奈何。”
沁儿转过头去,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所以你就娶了罗家的女儿。”
“嗯。”楚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朕不止娶了她,还将她捧上了天,让她宠冠后宫、风头一时无两,光芒耀眼盖过其他所有人。于是罗家父子便更为嚣张猖狂,而朕又对他们处处忍让,假意被他们牵制。”
沁儿恍然大悟,“于是太后党与司马将军一党便坐不住了。”
“皇上借他人之手剿除铲除了自己的眼中钉,又暗中斡旋平衡了李家与司马家的势力,让他们互相牵制,不敢轻举妄动。”沁儿伸手掩住小嘴,瞧着她,“那淑妃的孩子是……”
“死在太后手里。”皇帝的语气淡淡的。
“难怪淑妃会疯。一时间家破人亡又失去了孩子,怎么可能不疯掉?”她郁闷地叫道。
“皇上,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呢。我虽然瞧得出你跟太后万般不合,只是暗暗隐忍,只不过……太后为什么要对自己亲生孩子如此残忍?”
“朕又不是太后所生。”皇帝皱了皱眉,“沁儿你怎么不知道?”
“啊?”
云沁着实给他吓了一大跳,揉着他的脸,正经地再问一句,“真的?”
“当然。”他点点脑袋,啼笑皆非道,“这又不是什么宫闱辛秘,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宫里头的下人们谁不晓得?”
“我就不知道啊。”她扼腕,仰头瞧着他笑意朦朦的眼睛,“那你亲生娘,我亲生婆婆到底是谁啊?”
楚慎眼神一黯,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拨动她的发,一径沉入回忆里,“我娘,外柔内刚,是个心智极为坚强的女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倒有点相像。”
同样的自由率性,同样的洒脱奔放,活得出格的精彩。
他低头在她柔软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娘,就是父皇一生所爱、执手生死不渝的女子。”
“惠妃娘娘?”云沁蓦地惊叫,表情很是诧异。
惠妃的名字,沁儿小时候就听过,十数年来,在宫里呆着,听得她的事情却并不多。好像这惠妃的名字本身就是个禁忌,很少有人多嘴的提及她。
但是从只言片语中组织起来,云沁依然可以推测到,惠妃这个女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内,先帝有三百五十天是在她那儿呆着的。当真无愧为后宫专宠的传奇、独占帝王心的神话了。
也正因如此,就被朝臣们灌上个可笑的魅君惑主、祸国殃民的罪名。
据说那位惠妃香消玉殒后,举国陷入一片悲哀之中。出殡那日,先帝把持不住,当着朝臣的面扶棺痛哭,颓靡足足三个月没有临朝。
三个月后先帝突然宣布退位,将皇位传与当时年仅十岁的楚慎,随后他便人间蒸发了。至于先帝后来的去向,有的说他投江自尽殉情去了,有的说他去了皇陵,陪惠妃呆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直到死也没有出来,还有的说他和惠妃娘娘一同化蝶了,跑去南山逍遥自在,那版本传得可就神了。
如此这般的坊间传闻,版本不下数十个,当然可信度也不高,没一个能解释先帝的去向。又或许,先帝先帝的只是叫着顺口,先帝根本就没死也有可能。
“朕十岁登基,十六岁方才亲政,你嫁进宫的时候,朕亲政没多久,刚改了年号。六年来的艰辛困苦,也不必多提了。”他抱着她语声淡淡,可她知道,这过程的艰酸困苦,外人是不知的。
“十几年前的局面比现在混乱不知多少,当时先帝扔下一切、不顾政务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走了,留给朕的,是一大堆烂摊子。朕在夹缝中求存,苦心经营多年,直到罗家倒台,时局从新推翻重洗,焕然一新。”他的唇边啜着一丝笑,眼光盯着遥远处。
沁儿知道,他此刻说来简单寥寥数语,但是其中的可怕与风险重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不定还面临被人推翻或刺杀的危机,他当时才十岁,却能在短短六年内,打破当时残破的局面,重新规划调整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新布局,这其中的心计与深沉,可以说是恐怖的。
“怎么不说话了?”他的手指勾动她绵绵青丝。
“我觉得你有点可怕。”她老实回答,握在他怀里捣弄自己的小手指,“要是他朝一日,我的家人对你构成威胁,皇上会对我们下狠手嘛?”
他搂着她的双臂蓦地紧紧一收,语音中含着三分不悦,“朕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你的脑袋生得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朕不愿说,就是这个原因。”
“你父兄的忠诚,你永远也不必怀疑。”
“也对。父亲充其量只是个文官,即使权倾朝野,没有实质的兵权,对皇上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我呢,也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淑妃娘娘,当然不可能给别人任意搓揉捏扁的,哼!”
“你是只爪子尖尖、令朕头疼万分的小野猫。”他叹了口气,低头寻着她的唇轻啄一口,“沁儿,朕是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要相信朕,所做的每一件每一桩事,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
入耳便十分熟稔,好似多日前也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差不多的话。
云沁皱了皱眉头,自己不告而别就这样逃走了,依他的性子,应该会暴怒吧!
“你在想什么?”下巴蓦地一紧,迎上的,是小慎那双极其不悦的如墨深眸,“说了不准在朕面前走神,不懂就教到你懂。”
“好嘛好嘛!”她伸手捂住他过来惩罚的唇,摇着爪子举白旗,那么容易动怒,小小走一下神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