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落幕,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
田间已有一尺多高地油菜鼓着花蕾,宽大肥厚地叶子上铺着一层密密麻麻透着晶亮的细小水珠,一阵风吹来,水珠混成更大的水珠连续不断的滴落在较矮的叶子上,然后落紧褐黄色的土里消失不见。油菜主干很粗壮,花骨朵很多,估计来年是个丰年。
早已干涸的鱼塘里铺满了嫩黄的杂草,它们正在你争我抢的汲取营养拼命长高,却不知越长的丰美,就越讨牛羊的喜爱,可惜,家里早已不养牛!
鱼塘埂子上,种着些梨树,不知什么品种,竟然冬天也开了花,白色的花朵点缀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倒没引来狂蜂浪蝶。
青色的瓦片日晒雨淋已变得黝黑,边上竖着冒着青烟的烟囱,青瓦下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还有阵阵香气,青烟和大雾混成了一团,慢慢的飘香东南方。
油菜地间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伸向远处,视线被巨大的阴影,挡住了视线,已看不分明,是村子南边的山。
时不时耳边传来几声狗叫鸡鸣、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吵骂声、孩子的哭闹……
村子随着夜幕的降临,仿佛安静却又吵杂了起来。
但这些都与陈宫无关,他只是睡了两个小时便再无法入眠,出来透透气的一个乙肝患者罢了
趁着天色还未黑,煮晚饭时间还早,陈宫穿好衣服就往自己屋后鱼塘边去了。
在这田间地头,陈宫一站就站到了天黑,直到各家屋顶飘起了青烟,他才发现天好似黑了!
陈宫家自从父亲过世后,就不再种地,家里跟了他家近20年的的老黄牛也卖给别人了。
陈宫始终忘不了,父亲过世时,它哀嚎了一天一夜,两三天都不吃草,哪怕是这鱼塘里长出来的最肥美多汁的嫩草。
十多年了,它陪伴了他十多年,老黄牛被人买走时,大大的眼睛眼泪汪汪,凄厉的哀嚎着,求着,好像是再说:别卖我,我还能生牛犊,还能耕地!
都说动物通人性,尤其是狗和牛,十多年,陈宫早已把它当成亲人,它舍不得他,他又何尝舍得了它?
可那时他做不了主,母亲执意要卖。
但愿隔壁村的那个老农,能善待它。
若是不背那些许债务,陈宫愿意养它到老,直到入土。
不为别的,就为它比他小一岁,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每年还要忍受母子分离之苦。
黄牛是在陈宫一岁时买的,到卖给别人时,已有20年光景。
陈宫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就会把它牵到田间地头、山边、江边吃草。
陈宫小时候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会说给黄牛听,一旁埋头吃草的黄牛就会“哞哞”的叫上两声,算是回答,陈宫那时就会兴奋的大吼大叫。
黄牛每年都会生一头牛犊,那时候,小小的陈宫会很高兴,他知道,有了牛犊,他和妹妹来年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陈宫从小孩长成大人,黄牛也从小牛犊变成了老黄牛。
要是父亲活着,绝对不会卖掉它,这会儿它要是见着这嫩绿的草,该是有多欢喜,会不会贪婪的吃着?
陈宫想着,不由地叹了口气。父亲走了,它也走了,连带着那些儿时的回忆也一同消散。
耳边传来母亲的呼唤声,陈宫知道那是母亲在喊他吃饭。
要是可以,陈宫不想回去吃饭,也不愿见着那个继父,特别是听见他念经似的说教。
可不回家,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摇了摇头,扯着嗓子应和了母亲一句,陈宫慢慢的往家走去。
“你去后头喊一下宫娃回来吃饭了,怎么还没回来?”浪泽芳催促着坐在一米见方半米高小桌旁喝酒的矮胖男人。
矮胖男人有些不高兴,往嘴里剥着花生,大大眼袋上房的小眼翻着白,嘴里嘟囔着:“他那么大个人了,吃饭还要人喊?”
“你快坐到来吃,把朵儿照顾到把饭喂了才是正经的!”
郎泽芳不满道:“朵儿两岁多了,要让她自己学到吃饭,那个天天喂!那不是,四五岁都还学不会自己吃饭?”
“要喂你喂,我不喂!”
“你……”继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俩人争论起来。
陈宫在墙外听到继父的话,心里无名之火蹭蹭就燃了起来。
不吭气地走到大门口,陈宫猛的推开了不锈钢大门,大门撞到围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停下了争吵,扭过头看见是陈宫回来了,连忙笑着说道:“宫娃儿,吃饭了!”
“嗯,我晓得了!”陈宫马着脸,动了下紧抿的嘴。
矮胖男人连忙站起来,拿了个竹杯,倒了些酒,笑着询问道:“宫娃,喝点酒哇?”
陈宫搬了张小凳子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这才含糊不清道:“我戒了,今天起不喝酒了!”
“那行,不喝也是好的!”矮胖男人把竹杯里的白酒又倒回了酒壶。
好像知道陈宫不过完年就不会再出去上班似的,矮胖男人吃了口菜,问道:“宫娃,过了年又搞啥哇?”
“到时候再说!”陈宫给朵儿碗里夹了块瘦肉,一边逗着朵儿一边回答。
矮胖男人皱了皱眉,眼睛转了转,又道:“你也不小了,今年都26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心里有个数!”
“该耍女朋友嘛,也去耍得了!”
“你看人家二娃(陈国),又耍一个,说是今年回来结婚!”
……
“呵……”陈宫看了眼说得起兴的矮胖男人,冷笑了一声:“啥子都没得,结婚?脑壳昏!”
“行了,伍叔,我自己的事情我晓得!”
“你们两口子把日子过好,把朵儿照顾好就行!”
陈宫埋着头,边吃边说,没看见矮胖男人脸色一阵变换。
矮胖男人打了个哈哈:“哈哈,那要得。到时候你结婚嘛,我跟你妈都商量过了,我这个当后老汉儿的该出还是要出!”
“你生了娃娃,我也好帮到带一下!”
看着继父伍叔胖脸上那虚伪的笑,听着他说的虚情假意的笑,陈宫心中阵阵作呕。
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瞎操心!”
“你们过好你们的日子,还有……”陈宫狠狠地盯了矮胖男人一眼,语气低沉,“伍叔,当初你和我妈结婚时答应我的话,希望你不要忘了!”
“要不然,宫娃可翻脸就不认人!”
不带感情的话,吓得矮胖男人一个激灵,胖脸上的肉抖了抖,变了色,马上又挤出一个笑容:“我当然没忘,我肯定会对你妈好!”
“你说是吧,郎妹儿?”说着,矮胖男人还用手推了推右手旁坐着低头喂小朵儿的郎泽芳。
郎泽芳抬起头,不作声,白了他一眼。
“嗯!”陈宫看见矮胖男人的动作,心里不爽,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陈宫又说道:“朵儿,这么大了,该自己学着吃饭了!”
矮胖男人连忙点头:“嗯,要得,我们教她!”
说完,矮胖男人就站起身把小朵儿抱在自己身旁,教着她用勺子舀饭吃。
郎泽芳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儿子为自己出头,心窝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