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面前熟悉的镜老在汗水滚落之后缓缓融化开来,露出一张英朗不凡、威严肃杀的脸庞。
虽然自小对父亲的印象都很模糊,但这张脸真正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印象中支离破碎的画像又重新的整合了起来。
这张脸,正是在自己八岁已经连话都不肯多说半句,整天沉迷于酒坛中的亲生父亲的样貌。
“爹。你,你没死?”
听到陆尘如此称道,墙角处的左卿菡也呆掉了,小嘴呈现着“O”型,惊骇之情难以言喻。
“哥哥,你说什么?”
“爹,他是我爹,陆叛。”陆尘望着记忆中应该被尊敬的脸庞,此时此刻心如刀绞,他和母亲每时每刻不在牵挂的人物非但没有死,反而今天还要把自己变煞化魔。
“你为什么这么做?”陆尘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不甘、委屈、怨恨充斥着心间。
陆叛负手而立,双眼古井无波,即使看着自己的儿子正在备受骄傲,眼里也没有一丝不忍和担心,反而淡定道:“我是在帮你。”
“帮我?”陆尘悲恸欲绝,放声狂笑:“身为人父,把自己的儿子变成六亲不认的煞魔,还冠冕堂皇的说“帮”?”
陆叛昂了昂头,眼光烁烁道:“你进境太慢,为父助你入魔,再过片刻,魔海高手都会发现你的底细,逆境求存,才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捷径。”
“所以你想我陷入十死无生之地,受六道追杀,借此提升我的修为?”陆尘嗤笑一声,脸上皆是悲凉:“三界六道,恐怕只有你这个父亲如此绝情了。想必母亲的记忆也是你抹杀掉的,把我带离母亲身边,抚养八载不闻不问,形同陌路生人,而后诈杀远走它方,现如今你回来再把我变成六亲不认的魔头。爹,你还真是够绝啊。”
陆尘闻言,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过,不过他马上掩饰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恨我好了,想要找我报仇或者问清楚一切,先找到神霄殿,杀上九重天,再来找我吧。”
“我要是死了呢?你应该会开心吧。”陆尘的眼泪在眼眶中流转。
陆叛瞳孔一缩,奇冷无比道:“你要是死了,就当我白生了你这个儿子。”陆叛说完,不给陆尘说话的机会,身子一晃消失在内殿当中。
“九婴注煞,黑煞心火才是你的本尊,石脉只是为父为了掩饰你的身份打造的肉躯,如今本尊已现,八婴聚体,煞魔种心,你便是煞祖。”
陆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离开,却没有阻拦的能力,紧咬着牙关,感受浑身的煞元不受控制的涌动了起来,体内轰轰作响,仿佛巨浪拍岸一样的撞击,陆尘知道这次就算有大衍仙诀上的清心咒法,也无法控制体内的煞元了。
地煞逆天境、天煞屠仙境,凡仙两道的煞道修炼法诀自行运转,九大元婴,遍体黝黑,除去那仍没有法体的两枚元婴外,六□□体皆是狰狞的笑着,就连陆尘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勒出残忍的弧度了。
更甚至,陆尘发现黑煞火种正慢慢从心房中挪出,经由经脉,改道紫府,进入其中之后,直奔一枚元婴而去。
黑煞心火包裹住那枚元婴,元婴马上痛苦的挣扎起来,只是尽管元婴如何想要摆脱心火的控制,还是不能挣脱出去。
不出片刻的功夫,一个浑身漆黑长袍包裹的法体凝聚成形。
这具法体,拥有与陆尘本尊法相同样的样貌,英俊不凡,满是狰狞之色,两只凶眼黑中带金,仿佛燃着两团烈火。而法体的头发也像火烧一样飞扬而起。
“蓬!”
紫府法力如海潮澎湃,陆尘再也控制不住,本尊法相取替石脉肉躯,虽然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差别,但陆尘周身火气,此时却不蕴含任何别类的仙元了。
“煞火,妈的啊,被自己的老子给害了,道爷也算震古烁今的第一人了。”
陆尘悲凉的抬起来,这时左卿菡也跑了过来,陆尘看到一身只有大约八、九级魔帅修为妻子,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左卿菡这次下界是迫于无奈,就算没有自己老子抹杀修为,恐怕在下界也不可以违反天地法规,可是这样一来,左卿菡就回不去了。
其实自己应该高兴,然而看着马上就要入煞为魔的身子,试问可以与佳人相守多长时间呢?
“菡儿,快走吧。我不行了,再过一会儿,我怕连你也不认得。”陆尘失落道,心里都在滴着血。
“哥哥。”左卿菡却是没有陆尘这般失望,硬撑着伤重的身子扑了上来,看了看陆尘时而会变得恐怖与狰狞的眸子,打量良久方才说道:“看来镜老和巫婆婆担心的没错,你果然有一劫?”
“有一劫?什么意思?”陆尘心中一惊。
左卿菡说道:“哥哥,这次下界是镜老的意思,他离开之前在玄光镜中留下了一缕残念,若是你有危险,他第一时间会感觉到。就在不久之前,镜老察觉到玄光镜中的六代殿魂被强大的天力抹杀,所以才命巫婆婆带我过去送你我下界警告。他说过,要找到根由,必须了解六代殿主死前的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必须找到诸幽桥和朱厌。”
“诸幽桥和朱厌?”
左卿菡点了点头,突然笑道:“哥哥无需担心,巫婆婆和镜老为了防止你会步朱厌殿主的后尘,早就准备了三素心经,哥哥,雨熙妹子和子欣妹子现在在这吗?”
陆尘气的一乐,心里合计着,我这都要入魔了,你找她们干什么?
“她们还没有飞升上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陆尘无意的回了一句,焦急道:“菡儿,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哥哥就要入煞为魔,六亲不认,我不想伤到你。若是有缘,我会回来找你。”
陆尘说着,撑着站了起来。
左卿菡心中一沉,惊道:“怎么可能还没有飞升?这该怎么办?哥哥,菡儿不要离开你,就算死,菡儿宁愿死在哥哥手中。”
“胡说。”陆尘一把推开左卿菡,眼中满是不舍道:“没想到我们再次相见会变成这样,菡儿,走吧,哥哥不会死,就算入煞,哥哥也要找到办法回复本性。”
“哥哥!”
“走!”
内殿中,左卿菡哭成了泪人,而陆尘同样忍着心痛和怨恨不敢再看左卿菡一眼,他怕自己舍不得。
正当这时,大门轰的一声被人撞开,飞进来的人,居然是书中玉。
“洞主?”书中玉进入内殿,蓦然一愣,再看里面多出一个美貌的女子,有些呆滞。
“书中玉?你怎么来了?”陆尘也有些错愕,不过他现在没心思问书中玉来干什么,心中一动,道:“罢了,你来的正好,这枚风盘玉书先还给你吧。以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在陆尘想来,自己反正要成魔了,万一神魂俱灭,别拖累别人,自己跟书中玉又没什么恩怨,临死前做件好事吧。
书中玉接过风盘玉书,愕然的看了一眼,随后抬起头望着陆尘,感受着那冲天的杀机,她的神情陡然一变:“你?又一个杀孤?”
“又一个?”
陆尘被书中玉这没头没脑的一声惊叫吓了一跳,惊道:“你也知道杀……”
那个“孤”字还没喊出来,只见书中玉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退后数步,尖声大叫一声:“杀孤,跑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次你跑不了了。”
太初浩海正气。
书中玉尖叱一声,手祭太初双盘,两只风盘玉书,突然飞向陆尘,一左一右分化成一蓝一白两大太极图,极速转动。
随着太初双盘的涌动,天地阴阳二气陡然逆转起来,连带着陆尘本尊紫府中被压制的除煞元之外的所有法力都涌上头顶。
紧接着,陆尘便感觉到煞元迅速被压制回体内,石脉本尊重新占据元神主动,那偌大只煞魔法相,也哀嚎一声被陆尘压制了回去。
眨眼的功夫,原本要入煞为魔的陆尘头脑突然清醒了起来。
“救星啊。”倒是没有别的意思,感受到体内法元的改变之后,陆尘真想跑过去抱着书中玉啃上两口,这厮来的太是时候了,竟然连自己老子的无上煞元都给压制了回去。故而陆尘看到书中玉惊恐的携带太初双盘攻击自己,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开心无比。
书中玉明显是无心之失,陆尘现在也没功夫哪她探讨太初双盘为何会控制住自己的魔性,总之没有入煞化魔失去本性,陆尘当然非常高兴。
双手一招,太初双盘变成巴掌大小,陆尘嘿嘿一笑道:“书中玉,谢了,这两件东西还是先由我来保管吧。”
“你?你究竟是谁啊?”书中玉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陆尘把太初双盘收走。
陆尘撇了撇嘴,道:“我是帝陨。”说着,他看向左卿菡,心中激动不已,跑过去把左卿菡紧紧的抱在怀里。
“哥哥,你没事了?”左卿菡还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陆尘有些发呆。
陆尘点了点头道:“太初双盘能够控制住煞气,当然也只是暂时了,不过至少给我时间想办法解决了。”
左卿菡神色微喜道:“只要能等到雨熙、子欣两位妹飞升就可以了。”
“她们?”陆尘这才想起还没有问清楚什么是三素心经呢。他刚想问出声,突然看到书中玉,心中一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刚才说的又一个杀孤是什么意思?”
书中玉终于认清是陆尘,惊叫道:“哎呀,刚才有一个跟你一样气息的魔修偷偷进了六海拍卖行,我发现了就追了过来,现在那女子跟金修打起来了,金修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跟我气息相同?还是女的?幽穹月?”
陆尘突然松开左卿菡,紧走两步靠过去问道:“人在哪?”
“外面。”书中玉指了指门外。
“走,出去看看。”陆尘转身头对左卿菡说道:“菡儿你跟着我,现在的地方是凶角殿,旁人不认得你,莫要露出马脚。”
叮嘱一声,陆尘看向书中玉,声音一冷道:“我不管你怎么知道杀孤的事,一会儿出去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