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抬首,血红珠宝一般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丝罗,脚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走了几步再回头,呜呜的悲鸣着,似乎极是不舍,那目光又似乎带着一丝期翼和归家的欣喜。
丝罗忍着想要上前抱起它的冲动,转身,不再回头,却对上凤天看过来的眼睛,心里陡然一慌,别开脸,冷冷道:“可以回宫了。”
身后,有小狐狸传来的呼唤声,越渐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知道,它走了。
她越过他身边,想要上马,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扯回他怀中。
他发狠一般搂着她,几乎把她纤细的腰肢勒断。
她忍着不适的胸闷感,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却忽然发觉,他身上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淡淡的青木香。
而是一种纯粹的男性味,他多久,不曾熏那叫青木的熏香了?
“听闻你答应了西域天国的联姻?”她开口道。
“嗯。”
“出嫁是在哪一天。”
“三日之后。”
………………
…………
公主殿。
丝罗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安睡的锦仪,缓缓扯开一抹笑,“锦仪,当迷药过后妳醒来之时,我已经出宫了,那时,妳不必再感到绝望,希望妳能跟司徒将军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娘娘,您真的,要这样离开么?”
秋灵和清菊难过的流下不舍的泪,纷纷抱住丝罗。
“谢谢妳们,这是我的选择,我必须要走,妳们放心,有太后在,妳们不会有事的。”
“公主,该上殿了。”
身后,有公主殿的婢女传唤。
秋灵和清菊相视泪眼,为丝罗披上红绡喜帕。
凤冠霞披在身,红妆胭脂覆面,环佩珠钗叮咚作响,她轻步莲莲,终究是踏上了那金碧辉煌的云霄宝殿。
金銮殿里,百官左右齐齐候着,那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眉目间朦胧辨不清楚,却无法忽略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尊傲贵气,一身明艳龙袍,发如墨漆,带着金冠,扣着玉篦,一如第一天穿越过来时的模样。
宝殿下,立着那三位西域天国来的使臣,将一路护送她前往西域天国,与贵国的‘王子’成婚。
她正要叩拜,殿上响起凤天的声音:“今日锦仪公主为国远嫁西域,免礼了。”
丝罗微僵,仍旧直起身子,透过红绡看那殿堂上的男人,只有这样,她才能直直的看着他,想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心底。
殿里安静着,他略微嘶哑的声音在空气里扩成一伦回音,威仪便从这中间透了出来。
待一番与朝臣的贺词完毕之后,凤天对她道:“锦仪,朕没有什么可送给妳,妳自来爱听朕抚弄瑶琴,朕今日便为妳奏这最后一曲,来人,拿琴来。”
全殿的人都诧异的引首望过来,丝罗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
只是,无人敢有异议,宫人们端了瑶琴上殿,放在凤天面前。
她缓缓捏紧了手心,有薄薄的汗透了出来。
只见他抬起宽大的袖摆,修长的指尖落定,铮地一声,醉心的曲调便悠悠然然的响彻了整个金銮殿。
每一个音符在他指尖跳动着,流淌着,如丝如麻,染了情泣了血,一点一点拨动着她心里的那根弦,呼吸逐渐困难,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前世的光景。
桃花林里,那狂傲于天地之间的男子,以最宠溺的方式疼爱着她,可她的心,却只在祭祀殿里的那株血陀罗身上,他倾尽一切对她好,给她所有,只想要在三个月内赢得她的芳心。
她虽不爱他,却也享受着被魔帝宠在手心里的荣耀,那时,她还只是个妖精。
她骗走了他的心,也骗走了祭祀大人的心。
她让两人男人发疯,入魔。
他渐渐的以为她嘴角绽放的笑,那是对他的爱。
他以为三个月后,他定将拥有她。
他为她抚琴,弹曲,他说:“丝罗草……,这一支莫负君只为妳而奏,朕不准妳背叛朕……,记住了,妳只能是朕的女人……”
琴声如丝如扣,像一层层拨不开的茧,一点点缠绕着她的心。
千年前的绝调与这一刻的琴音相融,一声声,一回回像是要极力的往她心尖上钻,曲调里带着只有她才懂的痛恨,哀伤,绝望。
和一次次无声的呼唤……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躬了背,摇晃着,泪水盈满灼热的眼眶,心,痛得撕心裂肺。
“够了。”
殿上,传来太后的声音,打断了满堂的静默。“皇上,吉时已到,该让锦仪出阁了。”
‘铮——————’
蓦地一声绝响,呲呲断裂的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唏,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悲恸欲绝的情感几乎让丝罗以为,殿上的他,透过这红绡喜帕,看见了她的脸。
她竟看见,他嘴角边牵扯着一抹绝望而凄凉的笑,只一下便隐没了踪迹,低沉浑厚的声音道:“送‘公主’出嫁———”
“送‘公主’出嫁————”
一道又一道扯开的嗓音,从金銮殿上传了出去,渐行渐远。
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的泪水,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
转身,她迈开脚步,踏出这令人窒息的殿宇高堂。
珏……
好好对待连姜吧,对你的爱,不后悔。
一抹红衣纤尘,他看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起身,拂袖,昂扬的身影竟有些摇晃,有些悲凉。出了金銮殿,身后只有常公公紧紧的追上来,却见他面上褪尽血色,一口翻涌的血腥猛地从口角溢出,那一抹绝世的明黄在高楼琼宇之间摇摇欲坠。
他踉跄几步,扶住一旁的常有德,艰难道:“有德,无需声张,朕无碍,扶朕回宫。”
“可是陛下,这——”
“扶朕回宫!”
常有德被他阴狂的面色骇住了,扶了凤天的身子,朝清和殿直去。
凤天回头,从高高的金銮殿上望了一眼,那已然远去的銮驾,血水源源不断从口中淌了出来。
天地在旋转,他只听见身后,一阵阵惊叫,有宫女,有侍卫,有太后惊吓的声音,杂乱的混成一团……
终于,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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