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冰冷的大理石的地面,巨大的声响淹没了皇后喊叫,坤宁宫的大门被侍卫用力关上。
裴妃上前扶了她:“这里晦气,咱们回去吧。”
佟裳不言语,默默跟她往回走,四个人从长街上过来,快要过廊桥时,一个人从夹道上来,她撑着黄油伞,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东西,行色匆匆只管看着脚下的路,以至于对面的人都没看见。
孟怀谨撑伞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笑嘻嘻打了个千道:“下雨天江姑姑也不歇着?大人刚被皇上派出去办差,这会不在中书房,姑姑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他瞧着她手上拎着的篮子,“里头装了什么好东西,放凉了恐怕糟蹋了,不如咱家替大人吃了?谁吃不是吃啊。”
江慕允窘迫不已,红着脸道:“孟公公说笑呢,孟公公守着内务府,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奴才这点东西,只得入不得公公的眼。”
“这粗茶淡饭的,总是江姑姑的一点心意不是,谁还嫌弃呢!”他往前扬了扬下巴,跟着小太监上前两步,作势要接篮子。
孟怀谨仔细瞧着,眼见江慕允变了脸色,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便也没再逗她,收了手道:“行啦,咱家跟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这是你亲手给易掌印做的,易掌印有福啊,不过姑姑也不差,你想啊,易掌印才领了一等功多久,就又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南方疫症的事上立了头功,皇上对他只会更加器重。”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悄悄凑上前道:“易大人眼下虽说还不方便,可回头和离的事一办,这身边不就空下了了吗,到那时江姑姑的跟易大人再续前缘,也没人说什么了,天赐良缘,姑姑好福份哪。”
江慕允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什么天赐良缘,奴才听不懂。”
孟怀谨呦了一声道:“都说江姑姑千伶百俐的,怎么也糊涂起来了,若不是万岁爷刚好看上了那一位,依着易掌印的脾气,怎么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啊,如今她挪开了位置,正好给江姑姑滕了地方,可不就是天赐良缘吗?”
江慕允嘴角微微僵着,算是递了个笑出去。
“得,姑姑回头做了易夫人,可别忘了咱们这几个老哥哥啊。”
孟怀谨打趣着走了,江慕允得已脱身,也撑着伞往中书房去了。
远处的廊桥上,裴妃拿捏着分寸,打量着佟裳的脸色道:“她这阵子活跃得很,隔三差五总要往中书房跑,不过易掌印的态度不是很明朗,大抵念着她是养心殿的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想把事办得太难看,也算给她个台阶下。”
佟裳听了仿佛没听一般,信步下了廊桥往回走。
裴妃追上去道:“你那天到底跟没跟易大人说孩子的事?”
佟裳摇摇头,裴妃皱眉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他呢?”
佟裳有些懊恼,“他走了那么多天,一来就说了些扎我心的话,我话赶话跟他拌了几句嘴,后来忙着皇后那边的事,一时就搁置了。”
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渐大了,要平安生下孩子,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再留在他身边的,不管是去杭州也了,福建也好,为了安全跟他和离也好,可她不甘心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走。
她想问问他,难道她跟孩子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她也想过,夜重年为了激他,故意散布了那些谣言,兴许他觉得孩子不是他的……思来想去,总觉得要见见他,可她又想,万一他早就放下了,打算跟江慕允再续前缘,她这个时候过去不是自讨没趣吗,人家才是青梅竹马,江慕允又为他做了那么多,男人都是重情的动物,佟裳越想越乱。
“我心里乱得很。”佟裳心里乱,步履也跟着乱了分寸。
裴妃怕她摔着,连忙示意宫人上前扶着,她道:“无论如何,你得快点拿个主意,你的月份大了,不能再在宫里耽搁了,再耽搁下去要出事的,皇上急着要人,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强迫易掌印来跟你和离,到时候他封了你的位份,你侍了寝,在皇上跟前不就全露馅了吗?依我看,你要出去的事还是跟他说一声,必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万一他真在这边跟那姓江的动了真情,到时候就算你带着孩子回来,也没你的位置了。”
她说的这些,佟裳不是没想过,可若他真的心里已经没她了,占着那个位置又有何用?
“我知道。”佟裳囫囵应了一声,只是无头绪,真要走,她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办,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找什么机会说呢,夜重年一有空就来她这儿耗着,就是不来也时时派人送东西来,她这趟装疯似乎让他更加珍惜她起来,动辙赏赐,弄得满后宫都看不惯她。
她得找机会去见易恒,另外,和离虽然简单,可不管真离假离,老夫人那里总要交代一声,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需得慢慢跟她说明,还有佟元,走之前她总要见一见他的……”
一样样细数起来,才真正有了要离开的实感,从前让管家去杭州看房子时,还没有这样紧迫的感觉。
“佳柔。”她破天荒的叫了她的真名,可见是真的慌了神,“我心里有点害怕,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万一几年以后他……”
“你怕物是人非?”裴妃叹了口气道:“放心,你生的必竟是他的孩子,眼下局势艰难,等安定下来你们夫妻再团聚就好了。”
如此安慰一番,佟裳才算稍稍冷静下来,到了岔路口,两人分开各自回宫。
佟裳回到翊坤宫,张婆婆见她浑身湿淋淋,忙拿了干毛巾给她檫干净身上的水,又忙着叫人备水来给她沐浴。
佟裳梳洗后从屏风后出来,张婆婆端了茶水进来道:“这是姜枣茶,奴婢一早就熬好的,小姐喝了驱驱寒气。”
佟裳恩了一声,在暖阁里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时钟,这会中书房里也该下差了,她道:“婆婆,你着人去中书房看看,若大人跟前没事,再来回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