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允被问，一时有些犹豫起来，她是他什么人？
一时竟没个定论，真论起来，似乎没什么关系。
大概是她言语犹豫，迟迟不答，那人自觉地从这挣扎里会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个女人突然来找易大人，还能是什么关系，也怪自己多嘴，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忙添了几丝笑意，鬼始神差般地道：“外面风大，要不……姑娘进去等吧。”
江慕允进到房间，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人，大概就是刚才跟他对话的那人，看着三十来岁年纪，应该是东厂的人，看人的时候目光非常凌厉，他用这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见她还算老实，便搬了把椅子过来道：“姑娘坐下等吧。”
“多谢。”
江慕允坐下，在人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妄动，只安安份份等着，那人打扫完房间便出去了，留下她一人，江慕允才大大松了口气，略活动活动僵硬的胳膊腿。
他的屋子没烧地龙，只生了一个碳盆，四下里还是冷飕飕的，她把椅子挪到火盆边上取暖，火盆就在他书桌的下方，书案上放着零散的几本书，墨盘里还有没用完的墨，看干涸程度，他出去的时间不久，那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江慕允好奇地摸了摸那墨，又随手翻了几本书，最后，目光突然定格在他挂在架子上的几件衣服上。
男人收拾的屋子比不上女人精细，衣服只随意挂着，江慕允闲不住，替他整理了衣架，又铺了床，转头看见椅背上还搭了一件，便拿过来，打算收到架子上。
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脚边吧嗒响了一声，一封火漆封着的便笺从衣服里掉了出来，似乎还没来得及拆开的样子，江慕允本来要给他放回去，突然看到那便笺上的字，一下子便收回了手。
这是佟裳给他的家书，上面没有落款，可她认得她用的便笺纸，她给她送来两回信，没错的。
江慕允的心咚咚直跳，揣了那便笺到角落里拆开，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心内震惊不已。
佟裳怀孕了……
江慕允捂着胸口，简直又惊又喜，喜的是易恒不是真太监，惊的是他们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着欺君之罪，犯下这种滔天的罪行。
江慕允踉跄两步，勉强站住。
易恒从马上下来，随手将马缰撂给长随，快步往营地里走。
白奉天带着五六个长随跟在后头。
营地里的人迎出来，“大人，宫里有位姑姑来找大人，这会正在大人的营房里等着呢。”
易恒听了这话，脸色拉了下来，皱了眉转头去问，“不是说不让她来了吗，怎么还放人进来？”
白奉天陪着小心道：“咱们还没来得及换营，大抵是前面的人没听清楚吩咐，不小心把人放了进来，奴才回头就去发落了。”
易恒却又道：“算了，大动干戈的不至于。”至少为她不至于。
“是。”
加快步子进了屋，江慕允老早听见他的脚步声，已经站了起来，“大人。”
易恒打量了她一眼，她一身农家装扮，脸上略施脂粉，有些小家碧玉的意思，只是这附近山匪太多，她如此打扮容易遭匪，本想提醒一下，又怕她痴缠上来，顿了顿，也就不说了。
易恒解了披风交给身边人，问道：“怎么出来的？”
江慕允道：“奴才前阵子生病被挪出来了。”
易恒哦了一声不再问，因他回来了，营内四处都忙活了起来，长随陆续端水进来，又是送茶送碳，一时间十分热闹。
江慕允跟他搭了句话后便没言语了，屋子里人多，她插不上手，只能远远地站到一旁。
易恒净了手脸，方才回到书桌后坐下，江慕允赶忙上前两步听吩咐。
“你这趟出来，有什么要紧事？”
江慕允嗫嚅半天道：“有一宗事，奴婢想跟大人说。”
“什么事？”
“奴婢被皇上指婚给了袁公公，下个月就成亲。”虽是寥寥几个字，说出来也费了些功夫，就像自打嘴巴似的，钉在脸上有种麻木的痛感。
易恒唔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事？”
江慕允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站了半天，连自己都有些发虚，接着脸上身上都跟着开始发烫。
“没事了。”她低着头，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
易恒缓下声道：“宫女配太监在咱们朝是常有的事，袁公公虽脾气躁点，大体来说还是个体面人，江家的人只剩下你自己，我还总有些牵挂，如今你成家立业的，我也就放心了，跟了袁公公能出奴籍，又能出宫安置，是件高兴事。”
他想了想又道：“等你出嫁那天，我跟佟裳一道给你出份嫁妆，算是一份心意。”
她骤然提起她的名字，让江慕允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了过来，他心里还是念着她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放不下的那个人，如今给他怀了孩子，那还有她插足的余地吗？
江慕允有些绝望，来的时候豪言壮语发过的誓，如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诺诺地点头应是，说着多谢大人。
易恒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了，“既没事，就回去吧。”
“奴婢告退。”
江慕允麻木地出了屋子。
易恒松了口气，转头问跟着的人，“我不在，营里可有什么事吗？”
“回大人，顾练公公才刚来了一趟，没说什么便急着走了。”
顾练过来必定带着家里的消息，易恒久时没有佟裳的消息，早就急不可耐，这会听了不无遗憾，又道：“他急着走？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似乎是有急事，不过顾练公公没提，应该是小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
本来可以收到佟裳的消息，只因他不在错过了。
易恒在原地坐了一会，本来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却也没了兴致，起身到里间歇下了。
江慕允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河滩上，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她踉跄着摔了几跤，又挣扎着重新上路，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封信笺，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