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鲜少过问他的公务，突然这么问，易恒不由疑了一下，正要解释又听她说：“算了算了，先回房吧，我这就叫他们备热水。”
她吩咐下人备热水，又调头过来亲自扶着他往里边走，手上半拉半扯着，步子也有点急，易恒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住了，复又沉声道：“裳裳，出什么事了？”
感受到手下的力道，佟裳倏地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对上他温和又饱含深情的目光，飞散的思绪像是突然找到了焦点，一点点回拢过来。
佟裳强自镇定下来，抿着唇看他，“没事……就是等你等得久了，脾气急了点。”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终究是问不出口，一方面因为这件事还没最后下定论，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他决定他她远走高飞，已然证明在权势与她之间，他选择了她。
可她不是寻常妇人，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如果关乎性命，她势必不会让他送死，可她应该怎么做？端着平常心跟他聊去留吗？她还没有那么豁达。
佟裳遣了他的长随，亲自服侍更衣洗簌。
易恒换了寝衣从屏风后出来，佟裳已经打了毛巾把子侍候在那里，易恒用热毛巾捂了脸，满身的疲惫仿佛都消透了，将毛巾递给她。
佟裳乖巧接了，没看他，自到一旁投水去。
易恒就站在那儿看着她，抬起一只胳膊半依着落地罩，身子斜斜地靠着，“今儿是怎么了？你突然这么体帖，我这心里毛毛的……”
他捂着胸口瑟缩了一下，看着她的样子有些紧张。
佟裳拧了毛巾过来，笑着道：“你没做什么干嘛怕我？你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易恒瞠目结舌，“所以说，孔夫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接过毛巾要用，发现毛巾沉甸甸的，根本没拧干，再看佟裳，正一脸无辜看着他，她那双手哪是干粗活的，只是没法说，她好容易侍候他一回，要说侍候得不好，下回说不定给他投个铁巾子让他吃一壶，他哪受得了。
咽下气，亲自到铜纹盆里拧了水，胡乱擦了把脸就丢开了，过来揽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说，又想使什么坏？憋着劲套我话，刚才就觉着你可疑。”
佟裳满腹的心事被他这么一闹也暂时抛开了，笑着道：“你以为这是东厂诏狱呢，谁有功夫算计你，还不好好放我下来。”
易恒将她放到床上，身子随即欺上来，佟裳拿手挡在胸前，“你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还不消停点呢？”
“我又没说干嘛，你紧张什么？”他握了她的小手，不费吹灰之力的轻轻挪到一旁，仍旧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亲，顿了顿，略有些丧气，“那药吃得我浑身是劲，只是没处使，中午皇上问差，在里头略熬了一会就流鼻血，皇上还以为我身子不舒服，硬是召了个太医来诊脉，最后只说是肝火旺，这才作罢了，等回头皇上批了钦差，到了福建就能放开些了，你忍一忍。”
佟裳刚才听说皇上亲自召太医替他诊脉，心里正在担心这是皇上有心验身，突然听他说起这个，当即臊得脸上通红，瞪着他道：“你永远都没个正形，这么大的事也说得轻飘飘的，你知不知人家今天在家吃不下喝不下，担心你稍有不慎被杀头，你……”
突然对上他的目光，佟裳一下噎住了，再说不出口。
她有什么理由怪他呢，这一切还不都是她自己连累了他。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说。”他换了正经语气，伸手过来抱她，佟裳顺势倒在他怀里，头枕着他宽阔的肩头，“皇上把郑恩贞安排到府里这还不够，今天又让太医来给你诊脉，我看……去福建的事要快一点，回头真查出什么，恐怕就走不了了。”
易恒恩了一声，没有说话。
佟裳等了半天，折起身看着他道：“怎么？又有什么变动？”
易恒叹了口气道：“皇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前两天还答应地好好，今儿突然说宫中事忙，一时半会离不开人，让我缓一缓再到福建，他已经另派了人过去镇灾，我看这事有点悬。”
佟裳紧张道：“皇上反悔了，他是要斩草除根了？”
易恒轻蔑一笑道：“他还没那个能耐动我，只是临时跘住脚而已。”
易恒低头看她，心思在肚子里转了转，一时找不到什么由头去开这个口，满心的不舍却是无可耐何，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又亲了亲，方才开口道：“我这一时半会走不开，我打算先把你跟老夫人送到福建去，有你在这里，我心里顾及着，总放不开手脚。”
佟裳是他最大的牵跘，她走了，他就能毫无后顾之忧了。
“不行。”佟裳一口回绝，“你答应过我生死都在一起。”
易恒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什么生死，还没到那一步，我就是觉得的你在京城我不放心，你们过去先在那边安置好了，我这边一完了事，立马就赶过去。”
“不，我不答应。”佟裳紧紧抱住他，她有预感，她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死不离开你。”
易恒被她缠得无法，轻轻搂着她哄了半天才好了点，再也不敢提送走的事，只是心里千头万绪，只是没办法对她说，抬头看见桌子上放着几样礼盒，他道：“那是什么？”
“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要结婚，这是我给她预备的贺礼，到时候我亲自送去。”
易恒笑着道：“你不是不愿意参加这种贵妇人的集会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以前是我糊涂了，以为做你的夫人就该好好安份在家，省得给你惹事，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要多出去走走，让人家知道我是你易恒的夫人。”
她话说得半透不透，易恒垂了眸去看她，俊美的脸上划过一道探究。
佟裳别过脸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两人熄了灯睡下，黑暗里牵着手，只是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