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好出路，而不是嫁个好人家。
裴氏似笑非笑，故意反着她的话道：“以妹妹的姿容与聪慧，定能寻个好人家的。”她扶了扶鬓发，低眉婉转而笑，“前两日我听说母亲已经开始给妹妹张罗婚姻大事了，若能得这府里的姑奶奶帮趁一把，寻门好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才不稀罕那样的凡夫俗子呢。”佟佳沅冷哼，大有瞧不上的意思。
裴氏笑道：“莫非妹妹想走嫔主子的老路进宫为妃？”
佟佳沅见她说破自己的心事，也没有隐瞒，而是大大方方道：“那又有什么不行，凭我的姿容，选秀不在话下，我若能进宫为妃，必定扶持爹爹做太医院院使，让咱们西府也能风光风光，不用再来看人家的鼻子眼睛。”
裴氏见她说得轻狂，少不得劝道：“这里虽是二妹妹的地方，只是那些婆子妈妈们都不是好糊弄的，妹妹说话还是小心些，必竟那都是日后的事，如今得罪了人，只怕进宫也无门路。”
佟佳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忙收敛了道：“大嫂子，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为我好，咱们家里我算看出来了，就只有你是个高风亮节的，别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堪，我这些话全是掏心窝的话，也不能跟别人说，只有跟大嫂子说说。”
佟佳沅突然跟她掏心窝子倒让裴氏有些意外，不过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仍旧笑得温婉，亲切地扶她坐下，替她斟茶。
“妹妹何苦说这些，我略长你几岁，一直拿你们几个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大姐跟二妹妹接连出嫁，如今三小姐也不在了，府里只剩下你一个还能说得上话的妹妹，我如何不疼你呢，虽说那些老话里说姑嫂不好处，可你大哥哥去的早，咱们府里也没有那么多事，我待你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外心。”
佟佳沅笑着道：“大嫂子的心妹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是平日里母亲不让我们去烦你，所以也就说得少了，今日在这里，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虽然有心进宫去，却也有些为难，母亲只想随便把我嫁了，多少掏点好处出来，参加选秀是需要银子的，别的不说，光那些头面衣服钱都得一两千银子，我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连大姐的嫁妆钱都筹不出来，如何肯替我出这个钱。”
裴氏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她有求于她，于是也不戳破，继续听她往下说，“银子倒是小事，只是咱们当今的圣上已经几年不选秀了，选秀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万一拖个一两年，妹妹的好日子岂不是到头了吗？”
“不会的。”佟佳沅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道：“秦姨娘托她从前在乐府的姐妹打听过了，说皇上病着，皇后娘娘有意替她挑选新秀女入宫冲喜，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裴氏皱眉，“妹妹这样冒险，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岂不……耽搁了大好年华？”
佟佳沅胸有成竹地道：“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打听过了，大伯说了，圣上龙体正盛，如今卧床，不过是因为历年留下来的一些小症状，每年入夏都会发病的，过了夏天也就好了。”
裴氏低低啊了一声，没有出声。
佟佳沅殷切看着她，继续说服道：“大嫂子，如果妹妹日后进了宫，必定会拼出自己这条命挣个好前程的。”
裴氏微笑，“妹妹有如此野心倒是件好事，关于那些银钱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只是就怕母亲不答应。”
“只要大嫂子答应，剩下的妹妹自会想办法。”
“可是……皇后要找秀女替皇上冲喜的消息也不知道真假，万一只是说笑，妹妹这程功夫不就白费了吗？”
“我已经找可靠人打听过了，这消息确是真的，只是皇后娘娘怕面子上难看，暗地里寻找，还没通报罢了。”佟佳沅咬着唇，目光十分坚定。
裴氏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发话了。
佟佳沅顿了顿道：“大嫂子，关于银子的事，妹妹将来一定会厚谢的。”
裴氏轻笑，有些苦涩的意思，“银子虽然有些铜臭气，可如今这世道什么事都离不开银子，我这样的出身，能嫁进佟府已是极大的殊荣，你大哥哥死后，我也不敢痴心妄想什么，只求平稳度日，不过说句老实话，若不是我还有些银子，只怕如今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佟佳沅苦笑道：“官宦人家瞧不起商贾富户，不过是因为内心那些自卑作祟，什么体统教养，在银子面前全都不堪不击，污秽不堪。”
裴氏笑了笑，将话题转了个弯道：“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在府里也颇艰难，你大哥哥走了以后，我总觉得容不进府里的气氛，母亲对我总有些防备，平日时老夫人过去说话，也总不让我在跟前，心里总是没底。”
佟佳沅笑着道：“大嫂子放心，只要大嫂子帮我出银子，我是不会亏待大嫂子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前两天妹妹来掌印府做什么呢？”
佟佳沅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怔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诧异，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老夫人想接乡下的佟佳惠回来，又没门路便过来托二姐姐想想办法，不过被二姐姐拒绝了。”
裴氏哦了一声，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佟佳沅冷眼旁观，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面某一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有时候互惠互利没有什么不可，她一向不觉得自己是哪边的人，也没有必要对谁保持忠诚，她只需要替自己找到往上爬的台阶。
小丫鬟过来道：“四小姐，大少奶奶，夫人叫你们进去呢。”
两人自去不提。
临近中午时分，宾客们也都陆续到了，佟裳周旋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她借故回去换衣服才得已休息一会儿。
从上院出来，带着阿绿回到自己的院里，刚刚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就听见外头有人通报有客到。
“请进来。”
佟裳在抱厦里见客，看到来人，她微微笑了，“刚刚匆忙地很，没来得及招呼，怎么，这会过来找我，有事？”
裴氏点头道：“上回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佟裳屏退了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屋子里的下人散去，裴氏道：“佟佳沅说，老夫人有意让乡下的佟佳惠回来。”
“哦？”佟裳有些意外，过了这么久，她几乎已经快忘了乡下还有那么一个人，更没想到，她还能回来。
“老夫人怎么会突然起意？是不是有人在旁边提点了？”
裴氏道：“这些事我也已经打听过了，确实是我婆婆帮着说了些话，事实上，佟佳惠被送去乡下后便一直偷偷往府里写信，跟西府那边保持着联系，上次佟佳仪跟慕容府的婚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佟佳惠促成的，她不知跟慕容府许了什么好处，才说动慕容府娶了佟佳仪，不过显然，那好处最后是没能成的，如今我婆婆肯说服老夫人让她回来，想必她也许诺了我婆婆一些好处，只是暂时还没问出来罢了。”
佟裳冷笑道：“什么好处，无非是帮助她改立继承人的事。”她凝神思考了一会，“佟佳惠那人诡计多端，又巧言善辩，当初在府里时就极会笼络人心，哄老夫人自是不在话下，何况当初赶她出府，只是爹爹一时怒火攻心，过去这么久，她一再哭求之下难保爹爹不心软。”
佟裳有些后悔当初一念之差没有一刀斩断。
“如今怎么办呢？”
佟裳淡淡笑着道：“还能怎么办，好在佟佳惠住的那个小山村，经常有野兽出没，她一个姑娘家每天早晚上山种地，遇见个把野兽也不是没可能的，身子坏了再回来，想必也是没什么用的。”
一想到当初佟佳惠那些恶毒的手段，她的心便变得坚硬无比，总之，她是不会让任何回来威胁到佟元的安危的。
裴氏对此淡淡的不哼声。
佟裳兀自凝神想了一会道：“佟佳沅怎么突然肯帮你了？”
裴氏笑着道：“她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要为皇上选秀冲喜，她想进宫选秀，我答应了帮她筹银子？”
“什么？”佟裳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过之后，又有些心酸，上层的人已经为此闹得天翻地覆，下面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入宫侍候圣上。
“佟佳沅似乎颇有野心，想在宫妃的道路上登峰造极。”
“这倒不是一件坏事。”佟裳淡淡地道。
裴氏听她这样说，不免有些意外，“你答应她进宫？”
佟裳点头，“日后局势不明，我总得给自己留些后路，佟佳沅既然有野心，我愿意扶持她，只是要她听话恐怕不容易。”
“佟佳沅那种人，只要给足她好处，想必让她听话也不难。”
佟裳点头，两人又说一会话，佟裳抬头看看时辰，信王妃那边也该有动静了，正在想着，阿绿突然进来道：“小姐，信王妃到了，老夫人让您过去接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