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东厂有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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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交了实底

寅时刚过,天色仍旧全黑,大臣们已经三五成群站在午门外候着,只等大门一开便往太和殿上朝去。

黑鸦鸦的人群中嘈嘈切切一片说话声,仿佛才放了风的鸽子群,翁翁作响。

因着皇帝病重,群臣中渐渐有了些流言,这些小道消息在大臣中蔓延开来,最后仍旧一字不落地传到中书房内的易恒耳里。

易恒立在殿前由底下人替他整理袍角,听完底下人的的叙述,他不置一词,双眸微眯,脸上一片冷然,上扬的下颌角仿佛刀切一般,拥有着不可一世的完美弧度。

皇后从后门进来,径直走到他身后,蹲在地上的小太监先发现了皇后娘娘,跪下刚要行礼,便听见皇后道:“下去。”

皇后脸色微霁,易恒躬下腰去扶她,“娘娘怎么这时过来,皇上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皇后摇头道:“皇上今儿早上吐了口血,早朝怕是起不来了,大臣们已经到了,没法子,还请左相大人与大人周旋一番,好歹稳住了这阵子才是。”

易恒应了声是,手臂虚扶了一下,将她扶上榻坐好。

小太监奉了茶来,皇后闷声道:“本宫如今哪里有心情喝茶,瞧着皇上那样儿,本宫心里也难受,好歹夫妻一场,本宫也不希望他这样,可你也瞧见了,外头世道那么乱,皇上眼下不过是病重,信王殿下就在城外设了布防,本宫心里着实没底。”

她呜呜咽咽说着,抬头见易恒面若冰霜,心徒然一下子凉了,想到最近听到了消息,不免心中更加悲凉了些。

“大人瞧着如今可怎么好?”

“万岁爷只是偶感微恙,娘娘不必惊慌。”他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仿佛一缕没有气血的空魂。

“可是本宫心里怕……这两天皇上躺在那里,本宫想了许多,这架势就像当初景宗爷那时候一样,本宫心里真的怕。”

她将脸颊靠到易恒手臂上,眼泪珠子流了半天,未见身边的人有所动作,不免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望着窗外,脸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底兀自凉了半截,“本宫知道你心里疑心本宫,可那天本宫跟你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本宫只是心里急了才说了那些话,皇上龙体事关天威,本宫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龙体半分。”

她叹了口气又道:“皇帝病了这么多年,外人不知道,大人还能不知道,多少回都是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本宫若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何苦等到这一天,皇上近两年来虽说很有节制,可自打颐嫔怀孕,时时教唆着,皇上总是不能自持,进后宫的次数多,加上颐嫔又喜欢轻纵于他,身子渐渐也便亏空了,这才有了今天的亏崩之势。”

“颐嫔纵有再大的错,她如今已经月份大了,你将她软禁起来,万一龙胎出了什么差错娘娘怎么跟皇上交代。”易恒曼声道,目光虚虚盯着房间某一处,并不着落。

皇后听见他处处维护颐嫔,方才一直在心里打着转的想法扑到脑门上,忍不住脱口道:“你这么维护着颐嫔是因为龙胎,还是因为颐嫔是她的姑母?”

易恒双眸微闭,一向平静的脸上微微有了些愠色,“娘娘贵为国母,眼下皇上病重,娘娘该操心的是日后谁来打理这江山,而不是自贬身价?跟那些人争个高低”

皇后鲜少见他动怒,因此也不敢再强拿他,只是心底仍旧意难平。

易恒转了转神神,平复了下语气道:“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瞧着,都等着皇上一咽气,各自展本领,娘娘别自乱了阵脚才好,臣自会跟左相大人商量,一切还照原来的法子办,娘娘先回去,照看皇上龙体要紧。”

他扶她起来,亲自将她送到后门,交给帖身太监带走,站在滴水看着她走远了,复又回到中书房去。

皇后娘娘走出去好远,仍旧没有一句话。

高研虚虚拢了皇后娘娘手腕,抬着手慢慢往前走了着,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方才出声道:“娘娘同大人交了实底?”

皇后摇头,“你素来是知道他的,他虽掌着实权,对皇家却是衷心不二,若是知道皇上的病是出自于本宫的手,只怕本宫也要自身难保。”

皇后想到刚才他冰冷的眼神,直到这会仍旧通体发凉,顿了顿又道:“本宫故意拿新姨娘的事岔开了话题,他也没往下深究,只是本宫也瞧不明白易恒究竟是什么心思,他近来心里想什么,本宫总是猜不透。”

凤颜上微微有些失落,想到这阵子他的怠慢,心底还是有些不是味,嘴上说是故意,实则心里是真的在意。

他不是那种朝三慕四的人,何况娶了妻才几天便又纳了妾,自打他成亲,家里的事一概也不告诉她,她有心要去打听,只是那些探子哪敢探他的老底,交回来的话不过是他想让她知道的那些。

如此翻来覆去一想,心里更加没底。

恍惚听见那边起了钟声,想着午门开了,皇后驻足回望身后,黑漆漆殿阁之下,一群黑鸦鸦的人影三五成群朝太和殿走去,而远处挑灯过来的易恒,衬着微明的灯笼光,显得那样英姿挺拨,因着高低错落的台阶,远远看去,他轻慢的步伐仿佛踩在众人头上。

这便是所有人都期望的皇权,可偏偏最该觊觎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奢望过。

皇后看了半天方才重新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夏夜漫长,佟裳睡醒了,满头大汗,隔着帐子要水喝,叫了半天不叫人应,佟裳疑惑半分,突然想起来已经嫁了人,往日里阿绿都在外间上夜的,因为易恒不喜欢外面留人,所以都叫撤了去。

佟裳恍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易恒还未归来,他这程子人比较忙,间或三五日回来一次,或五六日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默默陪她吃顿饭便是恩德了,可这恩德也不是白受的,晚上又要讨回去。

佟佳凝的事,易恒自打那天过后就没再提了,仿佛故意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让她发泄个够,佟裳像是一拳捶在棉花上,渐渐也没了争的气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自己披了衣裳起来,刚刚坐起身子,才注意到床畔坐着一个人。

虽是淡淡的一抹人影,佟裳却一眼认出他来,嘴巴张了张,终是又闭上了,她有阵子没跟他说话了,不想在这个时候搭理他,只是本能地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

易恒有些无耐地道:“我回来坐坐,你不用怕,我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