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膳用到一半时候，陈嬷嬷便来了。
“大少爷，少夫人，王爷和二夫人已在花厅等候，请你们立即过去。”
慕凉与宁少柏对视一眼，牵着他起身，含笑道：“好，那就有劳陈嬷嬷引路了。”
转身之际，慕凉注意到陈嬷嬷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嘚瑟中透着几分阴险，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外头，一路上所遇的仆人也都用鄙夷的眼光看她，并且私下里指指点点。
隐约听见什么“花楼”、“技女”、“蒙羞”之类的字眼，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她的身份遭到了曝光。
慕凉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层身份是她已定的污点，这一辈子也是不可能去掉的，迟早都要被人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在这王府里，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有二夫人和陈嬷嬷，而陈嬷嬷又听命于二夫人，不可能擅作主张，因此，这必定是二夫人的意思。
绕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终于到了花厅。
陈嬷嬷刻意转头瞧上慕凉一眼，想看看她此时的脸色是如何难看，但结果却是既失望又震惊。
只见慕凉从容自若，一派淡然地冲她嫣然一笑，“多谢陈嬷嬷了。”
而后淡定地与宁少柏缓步入厅。
花厅里，只有孝明王和二夫人，以及随侍在旁的四个丫鬟，加上无人言语，极是安静。
慕凉微微低着头，余光瞥向上首的两个人。
孝明王身着红棕色长袍，两鬓已经微白，面部呈苍老之容，不过仍然不乏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他端坐在位，面无表情地在打量她和宁少柏。
右手边座位上的二夫人则一袭蓝色锦衣，头戴珠钗首饰，脂粉淡施，面带笑容，虽已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宜，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几，风韵犹存，颇有几分雍容气度。
难怪能将孝明王套得死死的了，慕凉心中如斯说道。
越走到跟前，宁少柏越是紧张，鼓起勇气看了父亲一眼，立刻又被他那冷漠的表情给吓得埋下头去，然后无措地看向慕凉。
后者回以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与他行至孝明王跟前，双双下跪行礼。
“儿子拜见父王！”
“儿媳参见王爷！”
孝明王垂眸俯视着自己多年未见的长子，心中并非没有半点波动，至少在方才第一眼见到他这张与他娘长得有七分相似的脸时，顷刻间好像回到了昔日跟亡妻初见那日。
“都起来吧。”
冷淡的声音传来，慕凉这才扶着宁少柏起身，不卑不亢地直立于原地，任由其他人打量自己。
孝明王尚未听到府里的风言风语，因此并不知慕凉竟是出自花楼，看她举止大方得体，温柔恭顺，又有沉鱼落雁之姿，倒算是满意。
过了片刻，孝明王对宁少柏道：“也去给你二娘磕个头吧。”
宁少柏内心抗拒，但苦于胆怯，不敢违抗父令，暗自咬了咬牙，迈开步伐准备过去。
不料慕凉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无声地摇摇头。
二夫人尽管再得孝明王的宠爱，那也只是个妾室而已，这世上哪有长子嫡孙给妾磕头行礼的道理？这孝明王怕是老糊涂了吧！
“敢问王爷，二夫人已经扶为正室，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娘娘了吗？”
原本洋洋得意的二夫人听闻此言，面上的笑容不由一僵，眸中怒意浮动，眯了眯眼忍着未出声。
孝明王的脸色有些难看，慕凉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也心知肚明让宁少柏去给妾室磕头于礼不合，可他不容许有人质疑他。
“你想说什么？”
“二夫人在王府德高望重，又深得王爷您的宠爱，加上这些年尽心竭力打理王府内务，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把她默认成了当家主母了，然而，纵然如此，二夫人依旧是二夫人，这个身份尚未改变。”
慕凉扫了憋火憋得满脸通红的二夫人一眼，毫无惧怕，微笑着继续道：“既然二夫人还不是王妃，只不过是个妾而已，那么她又怎么受得起堂堂世子爷这一拜呢？王爷您是长辈，尊卑之分您应该比儿媳更加清楚吧？其实说起来，以二夫人的身份，连坐在王爷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窃居王妃之座，乃是很大的不该。”
孝明王当下又吃惊又恼火，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居然如此嚣张，胆敢公然指责他。
这时，二夫人忍无可忍，重重地拍响桌面，怒道：“你跟我谈身份，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
慕凉知道对方要扯到自己的身份上去了，不惧反笑，踱步到二夫人面前，屈膝行了个大礼。
起身后淡然说道：“慕凉的身份，二夫人不是最清楚的吗？当初要不是二夫人施恩，将我带离苦海，转而又安排我嫁到宁家，我哪有今天之风光，说到这个，慕凉可真是对二夫人您感激不尽呢。”
“你……”二夫人瞪着美目，恨不得立刻甩这不知好歹的溅人一个耳光。
一旁的宁少柏虽低着头，一脸惶恐，心里却是在偷笑。
慕凉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孝明王听出这话里还有话，疑惑地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二夫人本来是要当场揭开慕凉的身份，好让孝明王更加厌恶宁少柏，可此时慕凉却是先开了口，还把她拉下水，倒叫她有些不好说话了。
“原来王爷还不知道吗？”慕凉当真是半点都不避讳这个话题，横竖破罐子破摔，与其等着二夫人来揭发，倒不如自己坦白。
“慕凉原是清水镇万花楼的一名花魁，侥幸入得二夫人的眼，蒙其慷慨解囊，替我赎身，之后嫁给世子爷，慕凉自知身份卑贱，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得天日了，没曾想竟有这般好运气，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花魁？你，你是花楼女子？”孝明王顿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色铁青。
孝明王的儿媳居然是个花楼女，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全京城的人不都得把他孝明王府当笑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