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魔鬼的银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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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大概是她去过的最可怕的地方了。你可以想象在印尼雅加达周围那肮脏的、环境被严重污染的贫民窟里遇见那些不怀好意的年轻暴徒的情形会是什么样的;深夜的澳门有几个黑暗的角落你是不敢轻易涉足的;众所周知,在巴西里约热内卢那些骑在摩托车上的坏孩子疯狂地经过你身旁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怎样的不安。但在这里,空气永远是那样闷热,周围永远是充斥着一种敌意的目光,更糟的是,不时有炎热的异物从空中掉到你的头上和肩上,你觉得自己真的就像圣诞餐桌上的烤鹅一样。

她的名字:莎拉·邱吉尔,行动代号:绿宝石。此刻她的目光透过脸上那层薄薄的面纱注视着她的那个目标穿过了一个路口。她发现那个人实际上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劳顿和不振,那个人有意地挺起胸膛以站得更直一些。两天来,从山上到山下,在整整六十英里的山间小路上,她一直跟踪着自己的目标。她知道自己的行动是不能暴露的,不然她无法得到真正的情报。她的那双穿着皮凉鞋的脚已经在山路上磨出了水疱,双腿也累得几乎抬不起来了。有一阵子,她发现自己的嘴唇在干裂中向外渗着血,用舌头舔去时,发现有一股怪怪的咸味。

曾经有三个披着红色与桔黄色印度传统服装的妇女从她的面前经过,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模仿她们的动作,头低着、肩耸着,行动中眼睛像狗一样地紧盯着地面。尽可能地缩着自己的肩膀,这样穿着长袍的莎拉看起来矮小一些。她曾经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学会适应你周围的环境,这是当年她和那些年轻的情报工作者一起在茫克顿要塞受训时首先接受的训条。在这种环境中,她不得不弯腰行动在街上。

她个子生得太高了,在这里确实就是个问题。在巴基斯坦地区,你几乎看不到当地的妇女穿着平底鞋身高已经超过了五英呎九英寸的。她的身高来自父亲的遗传,她的父亲是个身高六英呎四英寸的威尔士人。她那乌黑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则来自母亲的遗传。她的一些观念却是来自于她自己的生活。尽管她处事坚决,性格直率,但有时她又不太善于控制自己的脾气。五年前在情报官新生培训课程上,她曾打破过一个女子五十英里的徒步行走的纪录,而同一个她却在毕业典礼上由于一个考官的几句话,像个孩子似地失声痛哭。

她的微型耳机里突然传来了轻轻的问话声:“你是否仍能看到目标?”

“他刚刚进到一家珠宝店里,”她小声的说道:“店名是哈提亚黄金珠宝店。”她用缓慢的声音小声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拚念着店的名字,这是当年间谍学校里老师教过她的一种发音方法:“这是一家哈瓦拉,看来这里需要一定的支援。”

“请告诉我们,你所在的具体方位。”

“稍等一下。”说完她从自己的腰下打开了一个微小的全球卫星定位装置,数秒钟之后,她身上的那个由美国中央情报局专有的微型电子设备已经将她上目前所在的经度和纬度通过卫星传回了总部,其误差与她实际所处的位置只有六英寸左右,海拔高度的准确度也在四英寸之内。事实上,当她进入到自由市场之后,每走几百米,她身上的发射装置就将她所在新的位置发回了总部。其目的就是当她遇到一些不利的情形时,总部的情报分析处理部门可以根据她所在的位置及时地给予有关的帮助,以使她摆脱困境。

“绿宝石,你的位置已被确定,一小队援助人员正在向你移动,预计在十二分钟之后到达你处。”

“十二分钟?见鬼,这里边路这么乱,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达这里,请催促他们动作快一些。”

这个走私者的市场面积竟有伦敦内城那么大,地形混乱地交叉在一起。多数小街小巷在地图上没有注明,事实上其中多数的街巷完全没有名字,自然也不可能有具体的地址。这当中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交换与买卖的多数商品来路不正,在这种条件下形成的非正规的市场通常被称为“灰色的市场。”这个市场是从手推车式的商品买卖开始的,现在多数的商品交易都是在一个个相对比较固定的房子里进行的。不知道是真货还是假货,但在这里你确实可以看到许多全球著名品牌的商品在这里出售,从欧洲的时装到日本的电器,让莎拉惊喜的是这里甚至还有在美国纽约第五大道上出现的那些商品。尽管从地理上看,这个市场是位于巴基斯坦境内,但多数来这里的人感觉,这里更像是一个谁也不管的自治区。犯罪活动极为猖獗,到处是四下闲逛的小偷和扒手,他们猎取的对象多是那些善良而柔弱的人。对于犯罪活动,这里缺少一个有效的审理与制裁系统。如果说这里有什么治理规则的话,那就是由这里一个叫帕珊的族长自己制定的。

“请保持信号的稳定性。”微型接受器里发来总部的声音。

“画面怎么样?”莎拉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接收信号有点模糊,你先别动,保持原来的状态。看来我需要重新调整一下色彩的平衡效果。”

莎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同时她小心地观察着前边喧闹的街道。与此同时,远在七千英里远的技术人员正在检查着画面到底是偏红还是偏绿。莎拉所戴的太阳镜里隐藏着一个设计极为精巧的微型摄像机,这种由索尼公司制作的数码仪器是位于兰利的那些美国中央情报局小伙子们提供给她的。她喜欢蒙特布松I6的那些小伙子们喜欢说的那些话:“欢迎你到我们这边来使用我们的东西。”美国佬手里确实有一些高科技的玩意儿。事实上她戴的眼镜仅仅是一个接收器,而将视频和音频信号发射出去的装置是那个缠在她腰上的一个小型信号传输器。传输器将信号传给离她不远处的一个信号处理装置上,操作着信号处理装置的技术人员再将他接到了信号通过卫星传送给远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技术处理总部。此外美国人还送给了她三个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一是一把微型自动手枪,二是三枚微型爆炸物,三是一颗藏在牙齿里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自杀用的氰化物。

“请你将画面自左向右地扫描一遍再送给我们好吗?”技术人员要求道。

根据指示,莎拉慢慢地转动着她的脸,那些奇特的画面开始一一地被传送了回去:清真寺的外观及那些雕刻精美的门,小贩将一些刚刚清理的垃圾倒在门前,枪枝修理匠在路边收拾着一只步枪,最后她眼镜上的摄像机停在那个高大的斜依在哈提亚黄金珠宝店柜台上的男人身上,那就是被这次行动代号命名为“奥玛尔”的阿布·穆罕默德·赛义德。

然而无论是音频还是视频,都无法将气味的信号传输并进行处理的。莎拉闻到了街上的那些味道,有炉子里发出的锻造铁器的味道;有街头漂来的烤羊肉的味道;还有那些长时间在高温下活动与劳作却几个星期也没有洗一次澡的男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

“距离够近吗?”莎拉问道:“还是你们认为我应该干脆进到那个店里去和他们问好?”

“你能不能动作别太大地走一走,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另外一边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点。”

莎拉一边躲避着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一边穿过街道,她努力将脚步走得稳重一些。莎拉曾经在一些包括古兰经在内的伊斯兰宗教读物中了解到,穆斯林社会禁止妇女们在街上乱跑,根据教义,她们生活的中心任务就是在家里服伺男人,给他们快乐和安慰并为他们传宗接代。

莎拉装作对店里的黄链子有兴趣的样子来回地在店铺门口走动着,并不失时机地观察着里边的情况。她看到两个手持AK-47步枪的男人站在门里,同时她眼镜上的摄像机也捕捉到了在店里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印度人正在和赛义德商谈着什么,边上没有其他的顾客。

“看来目标被确认了,那个人就是奥玛尔,”莎拉的耳朵里的微型接受器里传来总部的声音:“能不能看清他在做些什么,请继续在走动中观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莎拉继续在店的前边走动着。突然,店里好像出现了什么事情,她马上停住了脚步,盯着向里边看,一秒,两秒,她看到了店里有人在走动。

“他在往里边走,”莎拉用耳语说道:“我的意思是两个人走在一起了,其中一个是保安人员。咱们的那些增援的人在哪?”问这个问题时,莎拉内心有一种深深的不安。

“离你还有九分钟的距离。好了,先不要管那些,你现在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活动在提克拉姆清真寺周围,并做好监视工作。”

“九分钟____”她接受过的严格训练告诉她这个时候是不能向指挥者抗议的,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非常的不安。

踱到黄金珠宝店的另外一边时,莎拉发现不远处有一片汽车轮胎的存放场地,成百上千的轮胎一个压一个高高地堆起来,最高的地方离地面大概有三十英呎。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里,觉得从那里观察整个清真寺角度不错,而且更安全。增援人员正在向这个方向集结,她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到处飞舞的子弹,鲜血,死亡。问题是阿布赛义德是那种见了敌人就轻易举手投降认输的人吗?他会举着手来说请不要打死我,我会乖乖地跟你们走的吗?莎拉怀疑。

就在莎拉犹豫时,她耳朵里的接受器里传来了一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绿宝石,我是突击者。”莎拉一惊,突击者,这不是这次行动的副总指挥的代号吗?接着她听到这位指挥官的命令:“到店里去,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里边去?”

“我们不想让这个目标从我们的面前溜掉,对吧?”突击者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一个珠宝店,你到里边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项链总不为过吧,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到时候东西是你的,但账可以记在我的名下。”

“你要知道,这些人可能是不收美国的信用卡的。”莎拉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她心里很清楚,尽管双方都用比较轻松的口气在交换着意见,但对自己来说,这确实是一道没有多少商量余地的命令。她知道上级的想法,为了更清楚地了解那些潜在对手的意图,必须首先搞清楚他们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物,他们躲在什么地方,他们靠什么生存。在现实中,很少有人了解到这些恐怖组织的具体活动,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她现在只是知道,上级让进去的这家店铺很可能就是秘密恐怖组织的一个地下金融操作机关之一。近来这个恐怖活动的最高策划者已经让整个世界够吃惊的了。

在离莎拉不远处的一个街口处,有个目光凶狠的男人已经盯了她很久了。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布,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莎拉猜想他可能是一个伊斯兰教的神职人员。那个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的嘴唇微抖,目光里除了充满着一种强烈的仇恨之外,还夹杂着一种对女性极为歧视的神情。

“好吧,突击者,”莎拉说道:“我现在就到这个珠宝店里看一看哈提亚先生到底收集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好姑娘。”突击者说。

莎拉想如果这个家伙再这样叫自己一次的话,她就会冲着他的下巴狠狠地来上一拳的。不过,这并不重要,莎拉没有再多想地向珠宝店的门前走去。她躲闪着从街边军械修理匠店铺不断飞出的火花,捂着鼻子从一家肉店里那挂着羊肠子的勾子下边经过,最后进到了那家珠宝店里。尽管店里的陈设与柜台里的货物实在不怎么样,但莎拉还是装出一副像是在欣赏顶级皇冠珠宝的样子打量着店里的商品。

赛义德身上的钱被堆在巴提亚私人办公室的桌子上。印度人用一个剃须刀片小心地将一包包钱外边的包装划开,然后将钱一叠叠地分开并认真地数了一遍,当他做完这一切时轻声地说道:“正如你所讲的,一共是五十万美元。”

“教长还活着。”阿布·赛义德说完后想着,一份辛勤换来了两分收获,一吨的原鸦片是安拉给先知的礼物,他的奉献定能让异教徒领教一下神的力量。

“把这么一大笔钱转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巴提亚说道:“你打算给我们多长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立刻。”

“今天吗?”

“不,现在。”

巴提亚神情庄重地问道:“你要把这笔钱转到什么地方去?”

“巴黎。”

“嗯。”巴提亚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赛义德知道这个印度人一定是在心里盘算他要在这笔交易中得到多少好处。

“我想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印度人说道:“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么大的一笔款子转出去我们要收百分之二的手续费。”

“百分之一。”

“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一笔钱转到巴黎去是需要通过银行操作的。而钱在银行间转移肯定是要过夜的,搞不好时间更长。另外,你也知道,这当中也是有风险的。我再给你一个还盘:百分之一点五,再低就不做了。”

赛义德不想与印度人讨价还价,尽管他知道在很多的时候不得不那样。以五千美元的成本将这笔钱运到巴黎去确实低了点,但他想了想还是用相当强硬的口气重复地说道:“百分之一,不能再多了。我想如果你按照教长的意思去做的话,他会感谢你的。”

“怎么感谢?”

阿布·赛义德没有回答,而是将身子凑近了印度人并抓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恫吓。

距离印度洋海面四百七十英里的上空始终有一颗与地球同步运行的侦察卫星。这颗卫星属于美国国家侦察总局,它有两个主要任务,一个是负责截获所有印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上空的无线电波,包括所有移动电话发出的信号;再一个任务是向地面的那些特殊的接收器发布指令。在那广阔无边的星空中,体积不大的卫星承担着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工作,对各种信息处理的速度之快是以秒来计算的。例如当地面的勒克莱尔需要通过卫星获得那些离她不远的援助人员帮助的话,卫星只要做一个简单的定位,就可以在上百平方英里的范围内迅速地将有关信息发给那个代号为绿宝石的接收器上。

就在那个印度人决定将阿布·赛义德的钱从白沙瓦转到巴黎去的几分钟之后,他们头上的那颗卫星就将他们用移动电话打出的电话内容成功地截获了。同时被截获的移动电话信号还有好几千个。这些信号最初是被送到隶属于美国空军基地之一的一个卫星信息处理小组那里,之后这些信号被转送到位于美国马里兰州米德要塞的国家安全局的大规模计算机处理器上。这些由美国I巴布提斯特蒙特布松公司制造的超大规模计算机拥有极为强大的功能,它将一百多种不同的语言和方言进行主题词的做了预先设定,凡是与国家安全有关的信息,都可以通过信息的甄别与筛选迅速地加以处理。例如一旦计算机发现移动电话的对话当中出现了像“军事”“战略”之类的词汇时,马上这条信息就会自动地挑选出来,然后被做成数字化的录音信号打包送到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美国中央情报局总部的情报分析人员那里,去进一步鉴定与存档。以上的全部程序只需用时零点二五秒。

情报分析人员通常将情报分为两种,一种是他们自己掌握处理的情报;当他们发现了那些重大而紧急的情报时他们通常会直接给主管业务有关副局长打电话,然后根据情况做专门的汇报与讨论。

“六楼,情况紧急。”欧文·格伦丹宁上将命令道:“带上这条刚刚截获的电话录音马上研究一下。”

“行了。”离开了十五分钟的巴提亚回到办公室时说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可以到皇家珠宝店把钱取出来,银行在巴黎佩雷斯旺多姆区附近,你想要那里的具体地址吗?”

“当然。”阿布·赛义德神秘地笑了笑。教长曾跟他讲过巴提亚可能会利用一家叫皇家珠宝店的地方转移钱的。那里都是承接大单生意的,从来不做一万美元以下的买卖。他们为那些来自哥伦比亚、墨西哥和俄罗斯的特大型客户提供资金巨大的现金服务。赛义德低头抄写地址的时候巴提亚问他是否需要将收钱人的名字也记下来。

“没有必要。”赛义德回答说。

“非常好。但在这笔以美元为结算货币的生意中,收钱人必须使用一个密码以证明他的身份。”说着巴提亚将一本用得有些旧的美国银行支付票据本顺着桌子扔到了赛义德的面前:“你随身带上这个,我建议你在把钱给收款人之前尽早地将这个单子左下边的序列号改动一下。收款人到皇家珠宝店取钱时他必须向乔奥莱尔斯提供有关序列号码,否则他是取不出钱的。这些程序一定不能搞错,你同意吗?”

赛义德知道哈瓦拉的规则,教长利用这些非银行系统来运作他的现金同时开展活动已有很多年了。

“我同意。”赛义德说。

“你想用我的电话吗?”

“不,我自己有。”

“很好。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吃一点东西?你看起来好像很饿。”说完巴提亚拍了拍手。

没有一会儿,他的太太端了一个盘子从里屋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一壶茶水和两个磁杯。一个比她年轻的妇人跟在她的身后,妇人端的盘子里放了一只羊头,盘子又脏又粘的,一些苍蝇围在食物的左右。

“请尝尝。”说着巴提亚客气地伸出手来向客人说道。

然而赛义德此刻对吃东西毫无兴趣,他瞥了一眼巴提亚身后的那个可以监视珠宝展示厅情形的监视器,从那里他可以看到一个穿着印度服装的妇人一直在外边挑选着珠宝。赛义德有些奇怪,这个女人从自己与巴提亚商谈以来一直站在那里边挑商品边与店员讨价还价地纠缠着。监视器的画面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赛义德觉得自己的胃有些不舒服,他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钟,已经是四点四十五了,此刻应该是巴黎中午十二点四十五。他想去打个电话,他知道有个兄弟还在等着。

赛义德很快地站起身来,然后他用手指着那个监视器问道:“你这个监视系统是闭路的吗?”

巴提亚摇头说:“不,这是无线的,最新的日本货。”

赛义德没有再说什么话,径自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