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在披风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闻得暗香阵阵,便知已经回到了梅林。
匆匆的脚步声中,但听黎宏急促地高声问道:“小沈,小郡主救回来了?”
我身边的近卫便答道:“黎先生,我追回了夫人。殿下亲自带人在救小郡主。”
“夫人!呸!她是咱们哪门子的夫人?难不成你还准备把她送房里去当菩萨供着?扔在这里,我倒想看看这回殿下还会不会护着她了!”
黎宏的喝骂声里,我被重重地掷了下来,给摔得五脏六腑都似纠结到了一块儿。
披风散落,小沈退了开去,黎宏却正走上前来,往日白净的面庞一脸的嫌恶,恨恨地瞪着我,叱问道:“说,北芮派了谁过来救你?落脚在哪里?准备把我们小郡主带哪里去?”
我皱眉,才要坐起身来,黎宏伸出脚来,在我胸前一踹,我立时又倒回冰冷的地面,一阵阵地血气翻涌,心中已是怄极。
除了三年前的那次重伤,我几时这样任人宰割过?
还是给一个不懂武艺的老夫子这样欺凌!
伏在地上,狠狠地瞪着黎宏时,他却似给我看得更加恼怒,抬起脚来继续踢着我,骂道:“贱.婢!敢仗着这狐.媚子模样勾.引殿下!还敢那样对小郡主!小郡主把你当亲娘看,你还要剁她手脚,把她做成人彘?天底下有你这样禽.兽的娘亲吗?”
此人一心希望淳于望谋夺帝位,恨极我消磨了他的进取之心,却是借此机会在报复我了。
我自是没必要低下心气来和这人辩解,咬了牙也不呻.吟,却给他踢得在地上翻滚。
因疼得受不住,抠往地面的指甲裂了缝,便有鲜血慢慢从嵌在指甲间的污泥中渗出。
屋前尚有几名留守的下人和侍卫,看着我的惨样,本来还有些怜悯之色,待听得黎宏说我要把相思做成人彘,便个个愤恨,那模样竟是巴不得他把我活活踹死了。
我一身伤病,无力闪避还击,片刻后便已眼冒金星,喉嗓间一甜,已“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方听得软玉匆匆上前止住他道:“黎先生,凭夫人有什么不是,且待殿下回来再处置吧!何况,殿下亲自去追,想来小郡主也不致会出事,先生也不用太担心。”
黎宏哼了一声,这才拂袖离去。
软玉便上前把我扶起,半抱半拖把我拉到一株老梅前坐了,又进屋找了裘衣为我穿上,细细擦净我唇边的血迹。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
软玉用手摘去我滚在地上时长发沾上的碎屑和落花,为我梳了梳发,却伤感叹道:“我不用夫人谢我,只为殿下和小郡主伤心。殿下不像那起风.流公子有满肚子的花言巧语哄女孩子,可他待夫人的一片心,夫人不该不知道。还有小郡主……她一心在找回自己的娘亲,恨不得掏出心窝子来待自己的娘亲好。夫人,你怎能就这么忍心!你怎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她的声音已哽咽,泪水簌簌地掉落下来。
我身上暖和多了,安坐了片刻便有些缓过来,见她动情,正待说话时,忽觉眼前一花,已多出个人来。
素白的衣袂,冰雪一样洁净而冰冷的颜色。
抬眸,我看到了淳于望同样如冰雪般的面庞。
他冷冷地看着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憎恨和绝望。
他的怀中却窝着个正颤抖着的小小身躯,正是相思。
此时见父亲顿下身来,她转过头一眼看到我,还挂着泪珠的眼睫立刻弯出了极可爱的漂亮弧度,转作腻人的甜甜笑容。
“娘亲!娘亲也回来了!娘亲抱我!”
她向我伸出胳膊,粉嫩的小手肉嘟嘟的,连手背的指窝看着都这般惹人怜爱。
我凝望着她,心下大是安慰,向她柔声笑道:“娘亲不大舒服,等好些就抱你,带你去散步,带你折梅花。”
“好啊,好啊!”
相思在淳于望的怀中扭动,“娘亲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捏捏,捏捏就舒服了!”
淳于望的脸色更难看。
他抱紧相思向屋内走去,哑着嗓子说道:“相思乖,先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喝碗安魂汤定定神吧!”
相思在他怀中乱挣,娇声娇气地嘀咕道:“我不嘛,我不嘛,我要陪着娘亲!我不喝什么汤,我不怕!娘亲说,要我别害怕,我才不害怕呢……”
的确是个难得的乖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场。
她虽然偶尔调皮了些,却生得玉雪可爱,那些近卫婢仆,一见她无恙获救,也都松了口气,便有人谈论起淳于望怎样领人追击,怎样绕道设伏,怎样展露武艺大显身手亲自把相思夺回来……
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吃力地挪了挪酸疼的身体,却觉眼皮微凉,润润地贴在晨间干涸的眼窝中。
伸出手去,接着一枚落花。清晨浅金的阳光透过横斜树梢打在纤薄的瓣上,朱色犹存,可惜花颜已凋,素蕊萎黄,飘在掌心的触感,如同一朵雪花轻轻栖着,凉凉的,宛若正在掌心慢慢化开去。
眼前又是一暗,却是淳于望将相思送回屋中,去而复返。
我坐在地上,正对着他笔直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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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