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枫闻言,忙要去倒茶时,相思道:“我要喝杏仁茶。”
沈小枫踌躇。
这会儿内外都为前面的丧仪忙乱,连秦彻屋子里都只留了两个粗使的丫头,其余皆在前面帮忙。厨房里的杏仁茶倒是有现成的,只是相思口味比她母亲还要刁钻百倍,加多少蜂蜜、多少糖浆都有讲究,寻常丫头只怕配不出那味道来。
她这样思量着,遂道:“那你先别睡,我这便去取茶,很快就回来了!”
相思打着呵欠道:“嗯,我等着。”
沈小枫出了门,让正在院子里扫地的粗使丫头留心着屋里,“小心看着些,别让她出来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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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了一盖碗杏仁茶回来时,那粗使丫头依然在院子里扫着落叶,但她踏入屋子扫了一眼,便手一抖,差点把茶碗给跌了。
床上竟然空了!
她掷下碗,急急过去问时,粗使丫头一脸茫然。
“小枫姑娘,奴婢一直在院子里,并不曾见过谁出来。”
沈小枫沉着脸道:“真的一直在院子里?寸步不曾离开过?”
丫头想了想,忽然拍手道:“中间我曾去茶房里看过一回炉子,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回来时恍惚看到什么白色的一团在院门口一闪,跑得比兔子还快,难道……”
沈小枫暗自叫糟,也顾不得骂这丫头蠢笨,急急往自家大小姐的院落方向奔去。
相思在府中住过许多日子,二门内大大小小的院落早被她跑遍了,找到母亲所住的屋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也许最蠢笨的是她自己。
居然能中了一个七岁小姑娘的调虎离山之计!
刚奔出院门,便险些和前方冲来的一个小厮撞上满怀。
那小厮定睛看到是她,已急急叫道:“小枫姑娘,可找到你了,快去快去,那位……那位小祖宗快撞到将军院子里去了,刚给我们拦下来……定王爷的人要捉她,我们拦住了,可她抓着弹弓不断打人……”
她打弹弓已经很有些准头,纵然力气小,给石子儿打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痛的。
但沈小枫做梦也没想到她陪着父亲过来吊唁居然会带着弹弓。
只怕连淳于望也完全不曾想到,自己不解事的女儿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
难道她早就预备好,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见一见她的娘亲?
就凭,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和一把平时打雀儿玩的小弹弓?
小厮带着沈小枫一路飞奔,兀自在催促道:“快点,快点,定王府的人也已经通知定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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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前方快到那所院落。
看清眼前情形,他们猛然都顿住身。
不仅定王到了,淳于望也到了。
司徒凌身姿挺立如峭峰孤壁,太阿剑已然出鞘,锋芒薄利,光色明锐,咄咄逼人,径指淳于望。
淳于望在稍远处与他对面而立,可右手平举,同样执了一柄长剑,与司徒凌对峙。
那长剑却无锋无刃,通体无彩,黯淡如在地底埋了千百年,刚刚见了天日。但淳于望是何等人物,明知北都于他无异龙潭虎穴,又怎会携一柄寻常佩剑前来?
稳稳而立时,这无锋之剑面对天下闻名的太阿剑,同样气势凛冽,寒意迫人,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司徒凌的素衣下摆已经破开一处,裂开的衣料在风中猎猎而动。
显然二人已经交手,司徒凌还吃了点小亏。
淳于望的左臂往身侧斜下方挡着,宽大的袖子把相思小小的身躯笼住,牢牢护于身后。
相思没有穿鞋,正藏在父亲臂膀后,紧绞着手里的弹弓,踮着洁白的小脚丫,大眼睛乌溜溜瞪着司徒凌,倒也全无惧怕之色。
看样子,多半是相思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激怒了司徒凌,引得司徒凌想教训她,偏偏淳于望也闻讯赶来,自是不容旁人欺负自己爱女。
沈小枫略一犹豫,急走到相思跟前,拉着她道:“小郡主,你不是要睡觉么?来来,姐姐带你睡去,——你想喝的杏仁茶,也预备好了。”
相思挣开她的手,叫道:“我不睡!我不吃!我要娘亲!”
沈小枫道:“你娘亲并不在这里。乖,咱们先回去穿上鞋,别着凉了,好吗?”
“不好!我要娘亲!”相思指向她居住许久的院子,愤愤道,“我娘亲就在那里。是凌叔叔把娘亲藏起来了!”
沈小枫急道:“小郡主,你娘亲真的不在府里,不然她那么疼你,怎会不出来见你?何况你娘亲那样厉害,谁又能藏得住她?”
相思听了,大约想起自己母亲寻常在北都风云叱咤威风凛凛的模样,倒也犹豫了片刻。
沈小枫趁势又要拉她时,她却甩手道:“若是娘亲不在府里,为什么他们都拦着我,不许我进去?我以前就住在那里,我还有好多东西留在那里呢,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竟又往前钻去,要闯过去寻她母亲。
司徒凌眯了眯眼。
淳于望目注司徒凌,右手依然执剑相持,左手却已一低,轻轻捉了相思领子,将她揪住,沉声说道:“不许去!”
相思听父亲发话,不敢再往前挣,在鹅卵石的甬道上拼命跺着光光的脚丫子,哭叫道:“父王,我要娘亲!我知道的,娘亲就在那里!我要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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