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和人体燃烧时的可怕焦香混在火油之中,气味妖异得可怕。
每个人都兴奋地踩着死亡旋踵,用钢刀在他人的血肉之躯上劈开自己的世界。
至于这世界是天堂还是地狱,根本无人知晓,也无人能辨别。
对于十殿阎罗来说,满是黑暗和死亡的地狱,反而是他们的天堂。
身畔,听闻老七似骇似喜的低低赞叹:“原来,这就是秦家军!”
我拿苍白的指尖叩击着长剑剑身,慢悠悠道:“怕了?”
老七怔了怔,忙道:“不怕!我本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兄弟是最凶悍的,没想到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会这样悍不畏死。”
我淡淡道:“因为在真正的战场之上,越怕死的人,死得越快。”
常年奔走大漠之中悍不畏死的秦家军,对上在北都城养尊处优只晓得对些平头百姓吆三喝四的御林军,我并不担心这场战事的结局。
何况,秦家军越聚越多,以多凌寡,更不在话下。
我只担心皇宫城池坚固,一时攻之不下。
而宫内宫外,形势瞬息万变,随时可能出现难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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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暗自忧心时,城头忽然大乱,原先专心应付宫外对手的守兵纷纷转头往内看去,更有守将急急奔下城台前去查看动静;而城台之上所建的重檐庑殿顶城楼,此时忽然冒出了青烟滚滚,伴着火光隐隐,直冲云霄。
宫内有人动手了!
司徒永虽然被囚,但他究竟不是庸碌之人。
他既然还能让自己心腹和八宝等人暗通消息,宫中一定也会有所布置,寻求一切可能的脱困机会。
此刻必是他的人察觉有人相救,在宫内闹将起来,相助我们攻入宫城了。
司徒永还在宫中孤立无援。
端木皇后必是看在爱女份上,暂时还没打算置司徒永于死地;但若是事态危急,恼羞成怒中极可能先取了他性命泄愤。
我只恐他有事,让八宝担了肩舆,径自冲向前方指挥进攻。
此时沈小枫已寻机伴到了我身侧,见我始终不下肩舆,虽不甚了了,却也晓得我必然伤势不轻,急急劝阻道:“将军,保重自己要紧!”
双腿的确疼得厉害,但另一处的疼痛和恨意如毒草般蓬勃蔓延,张扬得我恨不得跳下肩舆来,亲自持剑杀敌,——杀个痛快淋漓。
我推开沈小枫,厉声道:“攻上城楼,重赏!御林军再有抵抗者,必禀明嗣皇帝,父母妻儿连坐!”
从太子到嗣皇帝,守兵们更是迟疑。
但若太子得救,他岂不正该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御林军历来直接听命于芮帝,如果芮帝驾崩,自然该听命于继位的司徒永。
这些人迟疑之际,早有秦家军陆续攀上城池,冲上前开始激烈的短刀相接。御林军无力阻拦,冲上城楼的将士便越来越多,很快占了上风。
片刻后,西华门三座券门缓缓打开,众将士拥着我径自穿过外方内圆的券门,飞快冲入皇宫。
失去凭依,御林军再无抵抗之力,顿时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各自逃去。
我急命人分作几路先去扼守要道,控制四门守卫和重要宫殿,保护司徒焕的梓宫和秦德妃,擒拿端木皇后及其匿于宫中的党羽,并让刚刚赶过来的心腹重将秦哲亲自过去把武英殿大太监李广德找来。
沈小枫犹自不敢相信,悄悄问我道:“真的……把皇后都给捉了?”
我边令八宝等人抬了我疾奔向符望斋,边冷笑道:“捉了她又如何?我还要杀了她呢!”
见她不安地随在我身边,我又道:“你不必跟着我去了,带一队人马先去把二哥接到安全处延医调治。”
沈小枫脸色骤变,问道:“二公子怎么了?他……他没事吧?”
想到七零八落的家人,我心都给掏得空了,简洁地答道:“重伤。你无论如何守住他,不能让他出事。”
沈小枫白着脸,颤声道:“好。”
老七听说,早叫了知晓秦彻等人下落的手下陪着,让她领了一队人马径自去了。
他们到底市井间出来的,现在满城皆乱,想找个好大夫绝不容易。
而我万万不能再失去我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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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符望斋,已遥遥听得喝骂声传来,却是先行赶到的将士和看守符望斋的守卫打斗起来。
斋门敞开,司徒永已经脱困而出,着一身素白衣裳,负手立于阶下,模样清冷而瘦削,但气色还好。
两名小太监缩在他的身后,想来随身侍奉的,此时已惊得瑟瑟发抖。
有守卫见又来援兵,惊怒之下,持剑便向司徒永扑去,竟欲劫持他逃命。
司徒永冷冷看着,待剑锋到了近前,方才侧身闪避,然后手臂一伸,手腕一转,极高明的一招,竟赤手将那人长剑夺过,然后出手如电,利落地将长剑贯入那守卫前胸。
这些年来,他这东宫太子刻意藏拙,在人前一向尊贵优雅,性气温存,极少与人争竞,竟让许多人忘了他其实也和我们一样久经调教,身手不凡。
这守卫把他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贵介公子暗算,无疑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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