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司徒焕重病,太子无实权,端木皇后最想对付的是他。
外人眼里,秦家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他不可能对端木氏的行动视若无睹。
但柳子晖道:“他既然请旨巡边,自然照旧在巡边。就如将军被困南梁,有人心甘情愿当傻子替他出面料理,他这聪明人自是乐得冷眼旁观,坐收渔利。”
---------------------------------------------------
提到司徒凌,柳子晖满怀敌意,自是再也交谈不下去。
他不是司徒永,我没法让他去怀念司徒凌曾经的好处;我也没法去指责端木皇后的不是,问他一声端木氏什么时候让旁人坐收渔利过。
未来发生的事,自然会一一印证他或我推断得有多么离谱,或者多么的先知先觉,未卜先知。
目送柳子晖离去,我出神地思忖了许久,才想起桂姑之前跟我提起的事。
我问桂姑:“桂姑,你说我服的药治标不治本?那你可知,什么才是我的病本?”
桂姑答道:“姑娘的病本,需问姑娘自己。是什么缘由让这样好的安神药都失了效用?姑娘每次病发,又在多思多虑些什么?”
我苦笑道:“我何尝多思多虑了?总是一不经意间,出现些奇怪的幻象来。”
桂姑因为问起,正取了一粒安神丸细细嗅着,又掰开一点辗作粉末细细查看。
我问:“这药有问题?难道真有毒?”
若她说有毒,恰与方才柳子晖所说司徒凌让我服药有心害我的话相呼应,便不排除她得了谁的暗示,有心挑拨我和司徒凌的关系了。
但她研究了片刻,居然答我:“哪里有毒?这药必是高手配伍,精心提炼,极是合宜,已将药物本身的毒性降至最低,便是我自己来配,也绝对配不出如此高妙的方子来。何况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不惜代价去搜求,决计找不出来。”
我松了口气,展眉道:“我便知如此。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害我,独他是万万不可能害我的。”
我说得没头没脑,但桂姑极玲珑,竟立刻听懂了,奇道:“你既然这般信赖他,为何又退婚?”
我叹道:“我信赖我的生死之交,可我未必一定要嫁给我的生死之交吧?我还信赖太子和我那些部将呢,我有几个身子嫁这许多人?”
桂姑笑道:“太子已有妻室,至于其他人,论才识论门第,哪能和南安侯那等英姿神武的皇家贵胄相提并论?”
我苦笑道:“的确……不能相提并论。我原也以为……”
回想起一夜之间转了的念头,我自己也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
但五味杂陈间,竟没有一种滋味叫后悔。
原想安顿好秦家再去南梁与淳于望父女相聚,寻那个我怎么都想不清晰的梦,如今忽入这样的不测之境,这愿望竟离我越来越远了。
也许,秦家从来便是我逃不开的责任,我不该有那样的奢望。
我心念一转,问道:“桂姑,人有没有可能忘了以前的事?是那种……彻底的忘记,完全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往事。”
桂姑笑道:“那自然是可能的。别说头部受伤可能让人疯疯癫癫或失去记忆,便是寻常人发一场高烧,都可能把好端端的人烧成白痴。”
她指一指头部,说道:“人的这里,其实是最脆弱的地方。对医者而言,又是最复杂的地方。若是因为淤血堵塞之类形成的痴傻或失忆,还可用活血化瘀药的慢慢调理,若是受了其他损伤,便连药都没法用了。”
听她说着,于此道应是行家。
我遂问道:“那么,会不会单单忘了其中三年的事呢?前后的都记得,就单单这三年,与某个人相关的三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如一夜醒来,自己的生命平白地少了三年,自己毫无察觉,而与她相处三年的旁人那里……旁人那里却因她的忘却丢了心,丢了魂……”
桂姑呆了一呆,奇道:“要么就是把以前的事全然忘了,怎么会单单不记得那三年?要说单忘了与某人相关的事,我从未见过,倒是听先师讲过一例,却是某个士子去赶考,却十八年一去不回。其妻在家中辛勤持家,为公婆养老送终,又靠女红针线补贴家用,不辞劬劳好容易把一双儿女养大,亲自送往京城赴考。”
“谁知到了京城,却见夫婿已赘为高官之婿,竟是抛家弃子成就自己功名富贵。她羞怒不平之下,竟一头撞在夫家门前石狮上,头破血流。人只说没救了,其子将母亲带回调治,竟也治愈了。只是醒来后已全不记得重逢丈夫之事,后来对面相逢都已不识其夫。竟是认定了其夫在十八年前便已病死,待其子高中,更是安心做她的太夫人,快快活活过了下半辈子。”
我纳闷:“还能有这样的事?从医理上怎么解释?”
“若从寻常医理解释,那是万万解释不了的。但若从那妇人心理上讲,却完全能讲通。”
“怎么讲?”
“人本就有着救赎自己远离痛苦的本能,令自己尴尬苦楚之事,大多不愿他人提及,甚至自己也巴不得尽快忘却。那妇人给刺激得厉害了,几乎活不了,激发了某种求生本能,竟把那段让她痛苦不堪的往事全给忘了,落得清静。”
==================================================
我便是个健忘的人。悲伤或痛苦的事,我会深深藏起,直到忘却,或自认为忘却。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