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那样淡淡地说道:“我很想把他千刀万剐,可惜我刚刚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通知他快走。我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连累了你。”
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却如耳光般重重甩在脸上,立时让我脸上火.辣.辣地赤烧起来,掌心却森森地凉了起来。
握紧马鞭,我无力地辩解:“我不能让相思没有父亲。”
司徒凌低低地哼了一声,抿紧的唇如斜斜飞出的利匕,缓缓道:“当日我们坑杀五万柔然降卒,不知多少柔然父母失了爱子,多少柔然幼儿失了父亲,并没见过你心软半点。相思……不该是意外。”
我不语,眼前却又是相思软软依偎过来的小小身影。
司徒凌凝视着我,舒缓了声调继续道:“若你喜欢小孩,待我们成了亲,一两年间,必定可以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只是我们的孩子……万万别是你这样的性子。你是个优秀的主将,却绝不是……”
他皱了皱眉,低低一声叹息,策马向前行去,唇齿间沉沉地落下一声叹息:“晚晚,我很累!”
我急驱马紧跟着,低了心气说道:“待我们成亲后,有你喜欢的贤惠小姐,都娶回去吧,娶作平妻也使得。我失贞失.德,的确……从不是好女人,让你因我受累了……”
司徒凌眸光一寒,却似羞怒起来,冷冷道:“旁的大家小姐贤不贤惠我不知道,但你的确已足够贤惠!若当真为我着想,你只记得贞.德二字,我便已额手称庆!”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再也说不上话来。
他从不曾这等斥责于我。即便当日拖着狼藉伤病的身体走出柔然军营,他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柔然人身上,对我却是日夜守护,以少有的耐心静静地陪伴我走过最艰难的时日……
以他那等刚强的个性,肯这等包容我已极不容易。
淳于望之事并非出于我本意,但事后对他的维护对司徒凌显然不公平。
我可以无视酸腐夫子们愚蠢的女子贞.烈观,不惜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和宝剑一样的对敌利器,但我不能无视此事对司徒凌尊.严的践.踏。
但司徒凌竟没有生气太久。他恼火地盯了我片刻,眼底的怒气便渐次熄灭下去。
片刻后,他柔和了声音道:“你从小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我想你自然也明白,我待你也从来不比别的女子。我希望终有一日,你能和寻常的妻子和母亲一样,伴在夫婿儿女身畔,安享天伦之乐。”
心中无端地酸涩,我不觉抬起手,看着自己指掌间被兵器磨砺出的茧子,仿佛看到无数人的鲜血从指缝间淌过……
我哑着嗓子笑问:“哦,我可以吗?”
“可以。”
司徒凌侧头看向我,疏朗俊气的眉眼间有熟悉的暖意。
“信我,一定可以。”
他握住我的手,指骨间的力道坚实有力。
“比如今日,我们既说了出来狩猎,何不越性丢开那些烦人的事,痛快玩上一日?”
我的紫骊马和他的乌云踏雪都是跟着我们多少日夜出生入死的千里神驹,极通人性。
主人款款言谈时,它们亦是信步散漫而行。我们两人十指相扣,竟也行得稳稳的。
彼此间指掌温暖相融相贴的感觉让人安心。恍惚记起初到子牙山的时日,他怕我寂寞,时常过来探我,然后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司徒永,看那青山相符,白云相爱,剑影刀光里潇洒来去。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越过那么多的坎坷沟壑,所幸他还在我身畔相伴。
我不能不感恩,不得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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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着他牵我的手,一路奔出老远,眼见前方便是山林,此时百兽萌动,鞍辔间又是现成的弓箭,想来满载而归并不是难事。
淳于望的去向,暂时顾不得了。
他从小便懂得如何自保,为人机警,想来逃出刑部追索并不是难事。
何况他本是和我无关的人,甚至是我的敌人,我又何苦去担心他?
正要转道过去时,忽见前方官道一溜尘烟掀起,竟是一行数十骑飞驰而来。
我瞧着领头那人眼熟,细一审视,张口便唤道:“柳兄!”
那人蓦地勒住马匹,脸上却有慌乱之色,匆匆向我们见礼道:“见过南安侯、秦将军!”
司徒凌也认出他来,松开我的手,端坐于马上问道:“柳子晖?你不在东宫侍奉太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柳子晖神色已安定下来,向身后从人看了一眼,说道:“太子预备带太子妃出游城郊,特令在下先行过来查看下榻之处是否妥当。”
司徒凌点头道:“派了这许多人过来确定住处,太子待太子妃果然情深意重。”
柳子晖笑道:“太子与太子妃,的确是琴瑟相谐,夫妻和乐。”
司徒凌退到一边,扬手让他领人离去,才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问我:“晚晚,你信他的话吗?”
我摇头,“不信。”
司徒凌鼻中仿若有笑意,悠悠道:“不信太子夫妻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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