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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邻居

虽然黄猫体小如兔,但公狼依然对它敬畏如虎。这只猫确实太像老虎了——浅黄的底毛上,布着一道一道表示尊严的褐色的毛,额上居然也有一个威灵显赫的“王”字……

当黄猫第一次从狼笼上姗姗走过时,公狼惶悚地避到笼子的角落,竭力想离得远些。

仰视的狼看见了猫的腹部。猫的这一部分皮毛比其他部分的颜色浅得多,也没有褐色条纹,因逆着光,流畅有力的轮廓线外环绕着一道诡秘的光晕,显得愈加雍容华贵。猫尾巴上的光晕更辉煌些,摆动之间流光溢彩,风流无限。狼永远无法把尾巴摆动得如此潇洒和优雅。

公狼曾经仰视过站在山崖上的虎。因为当时正有一群异族的狼在追逐它,它没能仔细地观瞻那强悍的虎姿。

黄猫注意到囚狼的惶恐,便又回头走。囚狼果然又惊恐万状地窜逃到了另一个旮旯。如此屡试不爽,黄猫觉得十分快活,便得意扬扬地叫了一声,然后神气活现地在笼顶之上凌空撒了一泡尿,不争气地现出了它的无赖嘴脸。

这只大假虎威的猫是一只老雄猫,从小生活在动物园,养尊处优,见多识广,奸猾傲慢,把作弄囚禁中的动物当作乐事。

撒完尿,它继续在笼顶上踽踽漫步,不时停下来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它常常这样向被囚的动物们炫耀它的自由和富足。

愚钝的豪猪是不会羡慕什么自由的,它们对老猫的矫情毫不介意。

老猫对豪猪的冷漠很恼火,就踱到豪猪这边的笼顶上,熟门熟路地钻进笼子跳到那棵畸形的怪树上,在那儿梳妆打扮起来。

豪猪依然不介意,一头在食盆那儿流连,另一头趴在地上毫无意义地哼哼唧唧。

黄猫轻捷地从树上滑下来,打算在小水坑边拉堆屎什么的。

水坑是豪猪的乐园,黄猫的入侵是不能容忍的。

两头豪猪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咔咔作响地抖擞起长刺,把屁股瞄准了入侵的黄猫。

黄猫猝然一惊,想一纵身蹿上树去,不料老树的下部树干上长着一层滑腻的青苔,它脚一滑,非常狼狈地跌进了肮脏的水坑。它惊惧万状地尖叫一声,蹿出笼子跑了,在水泥地上留下一行凌乱的水迹。

老黄猫的这番举动实在使囚狼失望。老虎有时也会落水,有时也会逃窜,可绝不会这样惊惧万状地惨嚎。就这一声惨烈的嚎叫,黄猫的怯懦和无能便毕露无遗,黄猫的斯文和威风便一齐扫地。

动物园又开园了。

漏芦帮助“少爷”恢复了体力,黄猫的狼狈相又唤醒了它的自信。对五颜六色的游客,它现在一概无视,该走就走,该睡就睡。它的眼神又变得镇定而冷峻。对于来自铁栅之外的逗引、挑衅,它只偶作冷冷一瞥,倒是更愿意看看豪猪的情状。豪猪对黄猫的奋起反抗给了它一个很好印象。

狼崇拜强者,争做强者。这是几万年乃至几十万年残酷的生存竞争教诲的结果。如果人类不主宰世界,那么这个星球上就不会有主宰,但会出现一些霸主。狼必是霸主之一。

豪猪是一点也不想当什么霸主的。它们总的看法是:这个世界总是太平无事,不必去关心。即便是山野里的豪猪也大致是这么认为的。

北美大森林是豪猪的故乡。大森林无边无际,可它们若非不得已就绝不远行,常常一连几个星期不厌其烦地只在三四棵树上爬来爬去;躺在树枝间有滋有味地啃吃树皮,啃倦了就在树丫间打个盹。它们很爱它们的刺,有了这两万多根利刺,别的野兽就轻易不敢惹它们了。不小心掉到水里也不要紧,虽然它们不会游泳,但两万多根空心的刺自会把它们浮起来。它们有恃无恐,是森林里的绅士,吃饱之后便悠闲地散散步以助消化。

豪猪在笼子里又快过完悠闲的一天。

囚狼在郁悒和对山野的怀念中又快熬过一天了。

落日的最后一抹金红在远山的崖顶上慢慢褪色。

没了游客的骚扰,草地似乎宽阔了许多。草地那边的杂树林已被秋风涂改了颜色。有些树变成了浅黄色,有些树变成了橘红色。不断有叶子凋落,有些还随风飘零到草地上,使草地透出些衰败的气象。

麻雀们仍在树枝上喧哗。它们只在那几棵梧桐树上栖息,不愿意到旁边的七叶树上去。麻雀站在梧桐的细枝上,有弹性的细树枝是它们的沙发。

那对乌鸦呢?它们的巢不在这里,来这里只为赴约。它们只在每天早晨来到这里,从白衣少年手心里叼食物吃。每当看见乌鸦从人手心里叼取食物,公狼“少爷”就心生厌恶,也许它认为这是乌鸦对它们狼的一种不光彩的背叛。

白衣少年出现了,用轮椅推着他的爷爷,而那只黄猫却依偎在白发老人的怀里!这使“少爷”惊讶万分。狼对人类决无亲和之心,对别的动物亲近人的举动也无法理解。啊,啊,竟然能这样信任人类!

有些猫在太多的和平和厚宠之中丧尽了勇敢和刚毅,那懒惰和刻薄的品性也无限膨胀了。只要你和那些老猫对视片刻,就会联想到慈禧太后身边的那个可恶的太监李莲英。当然,大部分的猫不是这样的,它们在人类面前卖弄可爱,不过是想得到人类的施与,在晚上、在人类视线之外,它们还是狂野的个体,还是凶猛的猎手。

人和猫到了狼笼之前。

老人称赞这条强健的公狼,说在这个充满强梁之气的“少爷”面前,人不由得会精神振奋起来。太难得了,这位老科学家竟在一条狼身上发现了外在和内在的美。放下偏见,人就能发现更多的美。如果大自然没有这么多的美,人就简直不值得活下去。许多科学家都说过类似的话。

白衣少年投给“少爷”一块牛肉干。

爷孙俩这是在打赌。爷爷认定这条被囚不久的狼是不会当着人面吃投给它的食物的。狼生性多疑,对画在墙上的一个圈,也会考察良久。

老学者估计得很准。囚狼只是鼻翼微微翕动,并不理睬近在嘴边的牛肉干,它信不过人。这一点,老学者想到了。但狼不吃这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狼有时还表现出一种自尊。这一点老人还没认识到,人类对狼了解得太少。

面对两个人和一只猫,狼坐在自己的后腿上,抖擞着精神努力使自己显得高大些。它确实年轻,确实健壮,浑身棕色的毛泛出金属般的光泽;稍有动作,皮毛下的肌腱便绳子般地涌动。它后腿之间雄壮的生殖器更透露出它桀骜不驯的野性。

“少爷”站起来,走向最远的角落,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

白衣少年把黄猫当颈拎起来,塞进笼子,示意它把牛肉干捡吃了。黄猫可没这个胆量,尾巴紧紧地夹在后腿之间,等少年一松手,便慌张地逃回到老人怀里,喵喵地叫着,委屈得要命。

老人呵呵笑着,嗔骂着被惯坏了的猫。人总是喜欢温驯的动物。

他们向草地走去,在草地中央停住,在那儿很悠闲地坐着。老人坐在轮椅上,少年坐在草地上。秋天的傍晚是很宜人的。

男孩子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秋天的七巧云。

老人眯眼眺望着色彩斑斓的秋天的森林。

黄猫自作多情地和男孩子无意间摆动的脚逗乐。男孩子发觉了,一弹腿把白色的胶鞋抛向远处。黄猫忙不迭地把胶鞋叼回来讨好男孩子。于是男孩子就奖赏了一个什么东西给黄猫吃,很可能是牛肉干。

“少爷”睥睨这一幕,想起了曾经捕食过的一只白狗。那只谄媚的白狗已经和兔子没什么两样。

从这时起,“少爷”就在寻找机会——是的,它要咬死这只讨厌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