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红狐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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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囚徒

狼囚

母狐衔着小公狐的一只前爪,让小公狐趴在它的背上,拼命向洞穴的方向奔逃。然而它毕竟负着重,所以无法摆脱黑狗的追击,它甚至已听到黑狗的喘息声了。

——小山狐踪

墙上的小狐纹丝不动。椅子上的母狐困惑不解,侧着头思考着,也不动。老画家就在这当儿悄悄地进屋来了。老画家也被这个场面惊呆了。这是一个有趣的场面。母狐回过头来看见了老画家,可它一时还无法从过度的诧异中回过神来。

——荒园狐影

为了咬开囚笼的钢丝网,这条年轻公狼的口吻一次次鲜血迸流,惨烈得使人不敢正视。

押车人不给食物,不给水,以示惩罚和厌恶。

公狼终于没能在囚运途中逃脱。它咬得断囚笼2.5毫米粗的钢丝,却无法咬断14毫米粗的钢筋。

被投进动物园的栅笼时,它已经虚弱得快站不住了,但它还是努力站稳,努力地抬起血迹斑斑的头颅。

栅笼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咔嗒”一声锁上,押解它的两个人也骂骂咧咧地走了,没给它留下一点食物、一滴水。一路上,他们恨透了这条没一分钟安分的凶暴的野狼。

它再也站不住了,便趴下,努力装得从容。它灵敏的感觉告诉它,附近有异类在看着它。它是狼,却不愿意显出狼狈。在人的词典里,有“狼”字的词全是贬义词。

这个铁栅笼子比卡车上的那个笼子大得多,一面是坚固的水泥墙壁,另外三面是冰冷的铁栅栏。头顶上也是铁栅,只是在靠近墙壁那一半盖有一块灰色的水泥板,为笼子里的动物遮雨。

公狼背靠墙壁趴着,面对着铁栅栏那边的一片草地。

草地很平坦,尽头是一片杂树林子,树林那一边很远的地方有一脉山的轮廓。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天的傍晚,太阳下山了,天空却还蓝得晶莹,于是草地就格外青绿,树林就格外蓊郁,远山就格外苍翠。

它嗅到了草的带点苦涩的清芬,它感受到了树林的呼吸,它仿佛听到了它的同类和其他的动物在远远的那座山上奔跑的脚步声……

公狼又激动起来,激动得发喘,颤巍巍地站起来,踉跄地向前扑去,狂怒地咬住了阻挡它的一根钢筋。它感觉到那钢筋非常灼烫,在残酷地摇撼它的牙齿。剧痛!又出血了,舌头上一片腥咸。一路上的反复较量,它已经明白了它对钢筋的无奈,可它还是忍不住要啃咬这可恶的钢筋。这是它发泄仇恨的对象。

它吐出钢筋,把鲜血淋漓的尖吻从两根冰凉的钢筋之间拼力伸出去,又把两只前爪在另外的间隙努力地伸出去。它鼻翼怒张,气喘咻咻,浑身战栗……

它就这样无声地呼喊着它的愿望。它要回到它的山林去!

狼是不惧死的动物,同时又是酷爱自由的动物。对它们来说,禁锢比死去可怕得多。

囚狼凝冻似的把这种姿态保持了好久,眼睁睁地看着苍翠的远山慢慢变成黛青,又慢慢变成灰色,最后慢慢融化在愈来愈混沌的暮色之中。

黄昏又来临了。黄昏是狼一天之中精神焕发的时光。

然而,愤懑和沮丧使它一点儿也打不起精神来。当它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时,饥饿便猛然袭来。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若不是路上下了几次阵雨,它可能就饥渴而死了。它觉得腹中似有蟒蛇的嘴在使劲地吮吸它的内脏,它胃肠痉挛,心慌意乱,恨不得把自己的尾巴吃了。

栅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水门汀。

这个囚笼的左右各有一个同样大小的栅笼。左边那个笼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右边那个栅笼里要复杂得多: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水坑,水坑边有几块黄石,黄石中间佝偻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形状古怪的树。靠近前栅栏那儿有个食盆,两头豪猪正津津有味地进食。它们身上夸张的长刺使它们不得不彼此疏离。

狼认得这种古怪的猪,讨厌这种浑身长刺的家伙——豪猪的针刺比刺猬的长得多,硬得多,而且末端长有倒钩,一旦被它刺中就难以退出。

饥饿之火使狼顾不得许多了,它决定捕食豪猪。狼知道豪猪在遇敌时会迅速背过身去,把臀部和腰部的长刺对准来犯者,同时会拼命地摇摆长满尖刺的尾巴,所以必须绕到它的前头去,看准时机把它小心按住,伺机咬它的头,然后想办法把它翻过身来,露出不长刺的腹部……

出猎欲使狼振奋起来。它斜眼窥视着,悄悄移动身体……一直到潜行受阻时,狼才记起它是在栅笼里——它和豪猪之间隔着一道该死的铁栅栏呢!这一道栅栏的钢筋比前头那道栅栏的钢筋要细一点,但是更密,而且又加置了一层钢丝网。别说狼,就是比狼小得多的豪猪也是无法逾越的。

它愤恨地嗥了一声。声音嘶哑艰涩得十分可怜。

两头豪猪早就看见狼了。它们毫不在乎。它们知道除了满身的刺外,还有铁栅笼保护着它们。隔壁笼子里曾经住过一条狼,后来死了,临死时还傻了吧唧地啃着钢筋。豪猪不理解,哎呀呀,那东西能吃吗?

豪猪听见了公狼不成样子的嗥叫,没一点害怕,反而颠颠地走近来,颇有兴致地又想来欣赏狼在临死之前的行状。

豪猪的胆大妄为更加激怒了公狼,它又长嗥了一声。这一声叫几乎用尽了它的力气,它忽然觉得整个铁栅笼子在摇晃,在倾倒,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在迅速远去,只剩下一个嗡嗡的声音在轰响,又戛然寂灭……夜怎么这么黑?空气怎么这么稠?好憋闷啊!

狼侧身倒下了……

当公狼从昏睡中悠悠苏醒过来时,已是午夜时分。

一睁开眼睛,它就隔着铁栅栏看见了那个苍白的月亮。它又想长嗥一声,可已经力不从心。它猜想它的喉咙已经干涸开裂了——就像它曾看见过的山谷里的一个干涸的水坑。陡然强烈起来的干渴,使它暂时忘记了饥饿。它想起了清凉的山泉水——啊,水!水啊!

栅栏的那一边,豪猪在水坑里戏水,把水弄得哗哗响。水声更刺激了狼的渴望。它举起尖吻来,想感受空气中夜露的湿润。这么一来,那恢复过来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哦,栅笼的那个旮旯地上有一小片苔藓!

狼不怕死,但又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它吃力地挪动身体,终于够到了那片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