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微一震，猛地一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冷声道：“秦先生，请。不远送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铃声轻快地响着，她忙乱地从一辑照片中抬头，一把抓了起来，也没有看来电显示，就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汪水茉清脆的笑声从那头传了过来：“怎么了，这个月的杂志又难产了啊？”想不到竟然是汪水茉这个女人，在蜜月的时候，还能想着她。还算她有点良心。
她态度好了点，但依旧口气有点恶劣：“是啊。哪有你言太太舒服啊！”水茉知道她工作压力大，不以为意，笑着道：“出来见个面，我想收礼物的话，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吧。”
她看着桌面上一堆的照片，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事情，摸了摸额头：“好吧。”
到了约定地点，水茉已经等在了那里。一头长发直直披着，远远望去依旧清丽如水，仿佛是个刚从大学出来的新鲜人似的。还真能骗人，儿子都那么大了。
想当年她可比水茉早谈恋爱，也早结婚……她甩了一下头，突然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了，也越来越容易感伤了。可能是再次遇到他的原因，总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前。也或许是因为水茉找到幸福了吧，越发显得自己形单影只。
虽然水茉与言柏尧也曾经经历种种，但最终还是明白了彼此的心。这些年来，兜兜转转，两人还是爱着对方的。这是最重要的。婚姻不过是薄薄的一纸婚书，只有彼此相信，才能一直手牵着手，一路走下去，无论经历多少困苦磨难。
汪水茉笑着看她坐了下来，白衬衫搭配黑色的紧身铅笔裤，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呈现了出来，显得时尚又妩媚。笑着道：“我已经帮你点好了。”绿乔平时看上去风格好像时尚百变，但有些东西却固执得可以，喝茶从来只是点菊花茶。
闲聊了一些事情，绿乔才淡淡地问她道：“接下来什么打算啊？估计你家那位言大经理是想让你回家带孩子吧？”汪水茉捧着杯子，浅笑盈盈地道：“是啊。”
楼绿乔“哼”的一声道：“他打的好主意。跟他说养你可以，回家不行。他现在这招就是准备把你培养成黄脸婆，以备日后唾弃。”汪水茉知道她对言柏尧当年的所作所为始终有些介意，便转了话题：“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说话间，水茉把礼物递给了楼绿乔。她也不客气，当场拆了包装，看了之后，撅了撅红润诱人的嘴：“小气巴拉的，这么一点小礼物就想打发我了啊。”不过还是马上试戴了起来，显摆道：“怎么样，好看吗？”汪水茉浅浅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当然好看，美女嘛！当然戴什么都好看得很。”
楼绿乔瞧了链子一会儿，才道：“不过你也算是有良心了，如果是我啊，还不一定买给你呢。但是话说回来，你当了言大夫人之后怎么比以前还小气啊，以前都送我大牌的手袋，现在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知道看这条项链的设计也是价格不菲的。但她就是喜欢逗这个女人。
水茉轻拢了一下头发，没有说话。楼绿乔盯着她，觉得她神色好像有些不自然，脑中转过一个念头，眯着眼睛道：“不要告诉我，那几个包包是言柏尧送你的。你当时不想要，就把我当垃圾回收站，扔我给了吧。”汪水茉被她夸张的想象力逗得笑了起来：“去你的，没这回事。”
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又看了绿乔好几眼，汪水茉有些犹豫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你说……”其实她老是对绿乔有点小小的内疚，就是帮秦慕天隐瞒她这件事情。
楼绿乔不解地抬起了头：“什么？”明媚的眼睛里黑白分明。
汪水茉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些话她已经考虑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要不要跟绿乔摊牌。但今天既然都扯到这个话题了，索性就说穿了吧。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绿乔总有一日是会知道的。
她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以往我每年送你的礼物还记得吗？从一开始的那些便宜礼物一直到这几年的名牌的包包和衣服，其实都不是我买的。”
看着楼绿乔不解的神情，她垂下睫毛，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不敢看绿乔的表情，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道：“其实是有人让我帮忙转交的……”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舒缓的古典音乐声在缓缓流淌。本来清清婉婉的旋律，现在听来却有些暗涩如晦。
绿乔一直没有说话。汪水茉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绿乔的眼光定在了她身上，似乎已经明白了过来，冷冷地道：“都是他让你转交给我的……”
水茉点了点头。楼绿乔猛地站了起来，拎起皮包就走。她忙抓住她的手，软声哀求道：“绿乔，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帮他的……可是他一再地拜托我……一连几天守在我家门口……唉……我就心软了……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帮了……好不好？”
楼绿乔用力地挣脱了她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你……你……算了……等我生完气再找你。”说罢，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离去。汪水茉站在桌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在视线里消失。看来绿乔真的是生气了。
楼绿乔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箱倒柜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堆成了一团。当她把最后一个包扔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地抱着膝头无力地坐了下来。
他说：“小乔，等我有能力了，我会给你所有最好的。”是的，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成打成打地买这类所谓的奢侈品了。可是，他和她呢……她应该感激他吗？成功后一直记得她这位前妻。
可惜这些东西，她从不在意，也从不稀罕。当年她如果稀罕，就不会嫁给他了。她只是爱他呀，爱他才心甘情愿地低到了尘埃里，俯首为他做羹汤的。她如果稀罕这些的话，当年的他，替她提鞋还不配呢！
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又在网上查到他公司的地址，联系了快递公司，直接给他快递了过去。这辈子，他和她之间，再不要有任何牵扯了。只要不看见，不想起，她还是那个美丽娇艳自信满满的楼绿乔，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到她办公的地方来找她。她从外头回到办公室，老远就看见谢小珊站在门口的接待处，正不停地张望。一看到她，明显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脸色依旧古怪得可以。
谢小珊拉过她，在一边道：“你这个死女人，手机呢？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了，都不在服务区。说，干什么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笑着
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没电了。再说了。你好意思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还不是苦命地去谈新出那本杂志的广告去了啊。怎么，觉得好啊，我们换岗位？”
一听到新发行的那本杂志，谢小珊忙摆出讨好的态度，并且回避话题道：“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是要告诉你，有人找你，我已经安排让他进你办公室等着了。”看着谢小珊一副谨慎的表情，看来这个来客不简单啊。
她微微皱了眉头，开口问道：“谁啊？”谢小珊看着她，缓缓地道：“秦——慕——天。”谢小珊知道她和他的过去，怪不得是如此的一副见鬼表情。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温和隐忍的他了，这些年下来，什么叫主动出击，想来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他大约是等得久了，正背对着门坐在她办公桌前。一动不动的，连她推门而进的声音似乎也没有听到。
隔了这么些年，他的背影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也似乎变得略宽厚了些。或许时间隔得太久了，记忆已经出错了。她的目光垂了下来，脚步故意放重了些。
他仿佛这才发觉，身子微微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因为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她摆在办公桌上的近照。那是在泰国拍的，她一身艳丽的纱笼，乌黑的长波浪发边簪了一朵黄色的花朵。
依稀记得当时谢小珊说她笑得太妩媚诱人了，人比花更美上几分，好像随时随地准备要勾人。还说是考虑过想请她当一期的封面女郎，但怕拍出来太媚了，引起女性公愤，考虑到杂志的销量问题，还是作罢。后来冲出来，效果果然不错，就这么展示在了她的桌上。
他既然直接来了，她也只好摆出待客之道，客气地道：“秦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他只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所谓何事，但敌不动，我不动，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他温柔的眼里却仿佛有一丝浓重的哀伤。她心底冷冷地笑了起来，拜托，当年出轨的是他，不是她。
空气里很是静默，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站了起来，客气地道：“请稍等一下。”转身出了办公室。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就又回来了。
她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面前：“这是我欠你的。一直想着要还给你，总算是找着机会了。”是现金支票，上面填的数字墨迹未干。显然她方才出去就是做了这件事情。
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当年两人在一起后，她家人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想要让她屈服。但她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所以那一年的学费，是他用积攒的钱付掉的。这些年，偶尔想起那一刻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一丝丝的暖意，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觉得他是曾经爱过她的。所以她也一直记得她还欠他这么一笔费用。
“美金汇率我是大致按当年算的，另外又加了些这几年的通胀。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就收起来吧。当然我知道你现在不缺这点小钱。可毕竟是我欠你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声谢谢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无法按期完成我的学业……”
他猛地打断了她，声音莫名的僵硬干涩，仿佛含了块铁在喉咙口：“那我欠你的呢？”她顿住了，一会儿才稳住自己心绪，浅笑着开口道：“你有欠我吗？我忘记了。”语调平静至极，仿佛两人真的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客套地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或者只是一个刚认识的人而已。她以往是那样的热烈，笑容像太阳般明艳璀璨，生气的时候也疾风骤雨的，说话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感到一种哀伤到极致的绝望。她不记得了……她忘记了……她已经说得如此清楚了。
看他脸如死灰，她的心中却涌起一阵强烈的快感。她不想欠他任何东西。他这辈子欠她的，就让他内疚一辈子好了。她一点也不像外表那么大方，相反，她恶毒得很，才不想让他好过呢！他以为送她一些包包，送她一些珠宝，就可以抹去他曾经的背叛吗？让他做梦去吧！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照片，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一切好像电影里头的慢镜头，那样的无奈。
她拿起支票，站了起来：“你等等。”他蓦地转身，眼里仿佛有星光流动。她上前几步，将支票递到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流光渐渐地散去了。他的手没有动。她塞到他的手里，转身便想走开。
他的手指却猛地一收拢，她收势不及，已被他掌握住了。他的手掌大而温暖，一如当年。可她却仿佛是握着了热炭，那么的灼热烫手，似乎一不小心，已经连心也被烫到了，隐隐地发闷作痛。
他的声音从头顶迟疑而低沉地传了过来：“小乔……”她身子微微一震，猛地一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冷声道：“秦先生，请。不远送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